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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读小说网 www.wdxsw.com,cfwriting文集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1

    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当燕子恶狠狠地骂出这句颇有些偏激的粗话时,我正一个人沉醉于有你真好那温馨而略带伤感的旋律之中。

    花花世界花开花谢

    不用我开口你都能感觉

    人来人往过往云烟

    只要我受委屈你都在我身边

    这首歌是同事娟子推荐给我的,其实已经推出很久了,但我却不知道。我的生活节奏向来比别人慢半拍,尤其是在新生事物面前,我总是个迟到者,就像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武侠电影六指琴魔里的那个“迟来大仙”我坚信我这种个性是后天造成的,绝对与我过去那段闭塞的深山生活经历有莫大关系。当我沉浸在裸婚时代这部生活剧中不能自拔时,北京爱情故事早已成为谈论的焦点;当我还在博客里辛勤耕耘时,微博、微信、轻小说已经开始泛滥了;当我搞清楚iphone是苹果公司最新推出的品牌时,发现身边的人早人手一部。后来碍于面子问题,我狠心买了一部最潮流的iphone4,却对智能手机根部不开窍,用了半年我还十分生疏,很多功能不会使用。以至于燕子曾不止一次当着我的面,挖苦我是个与科技社会格格不入的女人,没有被快节奏的生活淘汰真是个奇迹!

    我上网查询才得知,这首拨动我心弦的好听歌曲是新拍的古龙剧天涯?明月?刀片尾曲,湖南卫视首播的电视剧我看过一点点——不是没时间看,而是实在看不下去!作为曾经的古龙迷,恕我坦言,电视剧拍得很烂,我一向非常反感将侠骨丹心、快意恩仇的武侠片拍成谈情说爱、装腔作势的青春偶像剧。但就如同当年马景涛版的倚天屠龙记一样,电视剧本身的粗制滥造并不影响片尾曲爱江山更爱美人的广泛传唱并经久不衰,我常感叹经典就是经典,能经得住时间的考验。

    我记得这样的现象在影视界还真不少见,比如记忆最深刻的当属曾红极一时的实力派歌手任贤齐了。在我看来“不务正业”的他主演的几部金庸武侠剧拿现代话来说差劲得“要命”让人看后产生强烈“欠抽”感,但出乎意料的是由他演唱的主题曲或者片尾曲却首首脍炙人口,像沧海一声笑、死不了、任逍遥、天涯至今依然颇有生命力,是80后年轻人k歌时必唱的曲目,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吧!更让孤陋寡闻的我惊奇的是,有你真好与爱江山更爱美人的词曲作者均是小虫,真名叫做陈焕昌,台湾知名的歌曲作词、作曲家。

    燕子语气里传递出来的愤怒、伤心、失望等复杂情感通过电话传递到我耳膜里引起反弹,将小虫那干净清澈的嗓音催生的平静心境瞬间弹到九霄云外。

    怎么了?你家那位又欺负你了?

    我当然感觉到了燕子话语里的浓浓火药味,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用猜肯定是和她老公吵架了。

    他他居然打我!

    啊?不会吧!林剑飞不是那种有家庭暴力的人呀!那么老实的一个人,一看就患有“妻管严”怎么会打你呢?

    呸!老实管屁用!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呵呵,兔子那么温柔,你都能把他惹恼!不是我说你,肯定是你太过了!

    还好姐妹呢!你居然还帮着他说话,也太让我失望了吧!他都把我身上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

    这一说弄得我不好意思了。燕子是我最好的姐妹,在我最低落、最无助的时候是她陪我一起度过的,可以说,没有燕子,我林诗雅的命运很可能是另外一个样子!

    我赶紧问燕子怎么回事。但是电话那边突然没声音了,我喊了几遍没有回音,一会就断线了。

    燕子是个采油工。在千里之外的大深山里,信号不好,这个我是知道的。赶紧用座机给她打过去,没想到提示占线。她肯定在给我打电话了,我了解燕子,性子急得很,而且相当执着。有时候打电话过来我有事没接上,我看到时显示有7、8个未接电话,都是她的!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每次都弄得我紧张兮兮的。燕子就是这样的个性,只要是她认准的事情,就会固执地做下去。你不接电话吧,她会一直给你打,直到打得你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为止!

    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对她的了解远远超过她对我的了解。果然,我挂掉电话后,手机就响起来。我迅速按下“接听”键,接通电话,燕子熟悉的声音传来。

    燕子向我道出了原委。原来昨晚她老公林剑飞晚上跟一帮不三不四的人打牌到深夜,末了还一起喝酒,还喝的大醉,深更半夜才回家。她不让他上床,让他到值班室睡。林剑飞头脑不清新,和着满身的呕吐物和酒气倒在床上埋头大睡,燕子气打不一处来,一脚将林剑飞踢下了床,估计还说了一些难听的话,林剑飞借着酒劲把燕子打了一顿。听燕子说,大腿都被掐肿了,到现在还没有消退。

    得知燕子身体无大碍后,我才安慰她说,男人嘛,都嘴馋,没有几个不爱喝酒的。我曾在网上看到一段深受酒鬼们追捧的话:一个人的酒量有大小,但只要有不怕醉的精神,就是一个爽快的人,一个实在的人,一个讲情感的人,一个脱离了妻管严的人,一个有益于哥们的人!依我看,男人嗜酒是天性,就如同狗改不了吃屎的习惯,他们的那副德行你还是认命吧!何必跟自己斗气呢!

    你不知道,他跟谁喝酒!对面钻井队的李黑子、看单井的王老憨、麻将铺的张好人,这些人都要是人渣!他居然跟他们混在一起,你说气不气人!

    王老憨、张好人,听名字都不像是坏人啊!李黑子估计就是人黑一点,但你总不能说人黑都是坏人吧?

    哎,说来能气死人!那李黑子以前是个司钻,后来一次事故被钻机夹断了左手,现在井队上看大门,井队可怜他,把他像菩萨一样供着,他倒好,真以为自己是皇上了,一幅目中无人的样子,不好好上班到处指手画脚,还跑到我们站上让我给他洗衣服,气得我一把将衣服扔在地上了,还踩了几脚,将他骂走,他再也不敢来我们井站晃悠了!那王老憨可不老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油耗子”经常利用照看单井的机会偷油卖,这几年不知道挖了多少社会主义墙角,站上产量不合适,考虑是自己人我警告过他几次,他不仅不听还背地里说我很多坏话,后来作业区为各单井装上了视屏监控,他故意把视屏弄坏了,还污蔑是老乡干的,他那一肚子坏水就如同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那张好人更不是什么好人,蔫里瘪骨,没有一点人气味,看着就像吸了鸦片,成天游手好闲,吊儿郎当,好吃懒做,一到饭点就去别人家蹭饭,平时不是打麻将就是喝酒,媳妇娃娃都不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说,这些人能是什么好人!

    在野外呆久了人也粗俗了。燕子牙尖嘴利,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上,说起话来滔滔不绝,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变。我在采油站上呆过三年,了解她所说的情况。采油井多在深山里,那里不仅环境恶劣,而且人也愚昧。虽然说社会文明已经高度发展,但山里的老乡基本上过着与世隔绝的贫困生活,在山间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艰难生存着,贫穷、闭塞的环境养成了他们刁钻、固执的脾气与守旧、短浅的目光。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老乡与石油人上演一幕幕荒唐可笑的闹剧——挡路、偷油。在油田诞生的四十年的时间里,老乡挡路和偷油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哪怕是在民风淳朴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地步的毛主席时代。

    没有文化真的很可怕!

    2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力是不容忽视的,我能理解燕子的担忧。尽管如此,我还是要为林剑飞抱不平,我发誓这绝对不是因为我俩同姓是家门就为他说好话,我这个人其实是个没有多少安全感的女人,尤其是对男女感情这方面简直患有恐惧症,所以我很少夸赞男人的,包括薛宏伟在内。

    薛宏伟是我的男友。他在与我相隔十万八千里的南方城市工作,我们谈了六年的纸上爱情。六年时间,能让很多感情生死。我冷眼旁观身边的同事在爱情的漩涡中痛苦地挣扎,眼看着她们盖高楼,眼看她们宴宾客,又眼看她们楼塌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独处,身体和精神都是蛰居,就像广寒宫里住着的那位嫦娥娘娘,能忍受得住世间的寒冷与孤寂,所以,我对距离不是很介意,甚至还迷恋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这大概是我俩爱情不死、依旧豆蔻华年的秘诀所在吧?

    薛宏伟什么也不能给我,在他那座房价昂贵的城市,甭说买房子,就是给只狗上个户口恐怕都不能,我又能指望什么呢?但好像又什么能给我,汉武帝的金屋,苏东坡的婵娟,张翰的鲈鱼莼菜羹,他都能想着法子送给我,文人呗,可能都擅长纸上谈“情”除此之外,他还能给我免费的时事信息。他知道我是一个宅女,接受新鲜事物比别人慢,所以会为我筛选好信息告诉我,让我还不至于在这个快节奏的社会没有一丝谈资。我呢,则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这些馈赠。只是,这种不劳而获反而更加助长了我的懒惰和依赖。

    薛宏伟本来不爱说话,见着陌生人还脸红。可是,在我面前总能侃侃而谈,我也乐于当他的听众。他每天要给我打一个电话,告诉我国内外最近发生的大事,像什么伊朗大地震、欧洲债务危机、朝鲜金正恩政府的新政、钓鱼岛事件的新进展,还有我比较感兴趣的薄谷开来杀人案、北京大暴雨、伦敦奥运会中国队的战绩,我记得当薛宏伟告诉我刘翔在110米跨栏预赛时摔倒在地时,他都哽咽了,我也很惆怅,那个阳光帅气的上海男人,曾深深感动过我,不,应该是全国人!

    就像刘翔是全国人的精神寄托一样,薛宏伟是不是也是我的心灵慰藉呢?

    我觉得,燕子在很多时候眼光很一般,比如买衣服的时候,她本来个矮偏胖,但却买一些色调鲜艳肥大的绸缎类面质的衣服,穿上显得更臃肿了,我总是戏言她身怀六甲。她则无奈地说,没办法,胖人的衣服不好买,不像你高挑苗条,哪件穿上都好看!为此,她下过很多次决心要减肥,但每次都坚持不下来,看到好食物就忍不住了。还每次都振振有词,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

    俗话说,男人嘴馋一生穷,女人嘴馋裤带松。这几年来,尤其是生孩子后,燕子的裤带是越来越松了。女人难道生完孩子都会变胖?心宽了,自然体胖,燕子说。有了宝宝心就会全部落在孩子身上,角色也从妻子变成了母亲,很容易忽略了自身保养,你以后也会是一样的。末了,燕子还用我妈常用的口吻教育我,你要好好吃饭,这么瘦将来怎么生孩子呢?

    且,我才不要生孩子呢,我不结婚总行了吧?我在心里愤愤地说。我妈眼见我都快奔三的人了,依就孑然一身且丝毫没有结婚的意思,就不住地摇头叹息。她说的最多话是,女人最耗不起的就是年龄,再多的优点也抵不住时间的摧残,找个好男人早点把自己嫁出去吧。我偶尔也让幻想一下,但一想到结婚后生活就变成孩子、丈夫和家庭,那种索然寡味就让我害怕。

    但在嫁给林剑飞这件事上,我觉得燕子倒是看的挺准。林剑飞高大英俊,是个给人颇有安全感的男人。林剑飞皮肤黝黑,这是一线石油男人身上的特有标志,在一身脏兮兮的红工服的映衬下更显石油味。我记得曾工作过的野狐岭油田有名文学爱好者,曾用饱满的深情写过这么一首诗讴歌当代石油和石油人的黑,题目好像叫做有一种黑——

    有一种黑,亿万年沉睡

    藏匿于地下千尺而珍贵

    有一种黑,湖水般深邃

    散落青春如眼泪般纷飞

    有一种黑,将白昼撕碎

    未央长夜,徒留星月相陪

    消人憔悴,孤灯渲染凄美

    有一种黑,因雨打风吹

    男儿本色,脸上铭刻无悔

    豪情举杯,惹红颜为他醉

    其实,男人还是黑一点好,白白净净的反倒给人花花公子不靠谱的感觉。古天乐不是故意将皮肤弄成古铜色吸引了不少女性吗?说到皮肤的黑与白,我倒是想不明白一件事情:浙江卫士前“一姐”朱丹,皮肤够黑的了,在主持人阵营里我实在找不出谁比她更黑!一个女人长得这么黑,论说应该与美是扯不上关系的,但不想朱丹却并未因此受到丝毫影响,在靠长相和嘴皮赢得观众的主持界干得风生水起,人气颇旺,深受观众喜爱。由此可见,女人的美有时不仅仅停留在外表,很多时候取决于修养、气质和学识,内在美比外在美更有分量。

    林剑飞还长着一对性感的双眼皮。在此前,我一直固执地认为,双眼皮的男人花心,感情丰富,是个“多情种子”将来会有很多的风流韵事。这个观点是我从大学闺蜜梅子身上总结出来的惨痛教训。梅子当年就是被谢杨那双迷人的双眼皮俘获芳心的,两人一度爱得死去活来,成天手挽手在校园里卿卿我我,惹来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谁想到,这么一对被视为典范的鸳鸯最终还是劳燕分飞。问题是出在谢杨身上,也许男人的本性就是喜新厌旧,时间长了激情消退了,他另觅新欢,与建筑系的系花好上了,将伤心欲绝的梅子丢弃一旁,更让梅子悲愤地是,她和谢杨一起的一年半居然抵不过谢杨与那个系花在一起的一周!

    男人变起心来,就是那么迅速、那么绝情!用情很深的梅子哭过,闹过,甚至割腕自杀过,因抢救及时总算保住了性命。手上的伤痕虽然能够很快愈合,但心里那道伤口却是花费了好几年的光阴才抚平。梅子看穿了男人的虚伪、善变,而我则看透了双眼皮男人的虚伪、丑恶。在这一观念的统治下,我一直对双眼皮男人保持高度警惕性。甚至夸张到,大学四年,我一直用冰冷的外壳包裹自己,就像一只刺猬,将那些爱慕我的男孩吓得不敢靠近,其中不乏优秀者。

    3

    见到林剑飞后,我才觉慢慢改变了我那没有科学依据的可笑看法。林剑飞心慈面善,为人随和,低声细语,与他那魁梧的身材有些不协调。双眼皮下的那对大眼珠里面的目光是清澈、友善、真诚、可爱的,有的人从长相基本就可以推断本性,就像看到慈眉善目的张三丰你会毫不犹豫地觉得他是好人,看到林剑飞我第一感觉将其列入了可靠的男人之列。可以说,林剑飞的出现后改变了我的很多偏激看法,以至于,我慢慢接受了我的男友、同样是双眼皮的薛宏伟。

    事实证明我的看法是对的。燕子后来告诉我她俩的爱情故事。林剑飞是个石油子弟,高中毕业后就遵照父母的意愿考入了油田技校,毕业后分配到了野狐岭油田当了一名采油工。野狐岭油田是油田公司最近几年投入规模开发的新区块,潜力巨大,格外受到决策层的重视。因为上产需要,近两年石油院校、技校毕业的年轻人多被派往这里。新区块有新希望,年轻人上得快。

    因为能吃苦、肯学习、人缘好,林剑飞很快被提拔当了井站站长。后来燕子分到了他所在的井站实习,他做了她的师傅。那时的燕子正处妙龄,豆蔻年华,长得俊俏耐看。小巧玲珑的身材自然惹人怜爱,她像一只小鸟,正需要林剑飞那样的大树来依靠。林剑飞除了将自己所知道的知识毫不保留地教给她外,对她很照顾,平素嘘寒问暖,好吃的东西都留给她。燕子告诉我,那时的林剑飞别看一米八的高个,却有些木讷害羞,只会埋头干事不怎么会表达自己的情感。她隐隐约约地觉得他对自己有意思,但他从来没有说出来。有时候,她故意盯着他看,他会觉得不好意思,脸还发红。两人就维持着那么一种微妙地关系过了三个月。

    燕子说,她真正对那个男人动心是因为一句话。

    转眼就进入冬天了,山里面异常的寒冷,滴水成冰,娇弱的燕子受不了那种零下十几度的严寒,在一场大雪突降后就感冒了,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显然着急了,大雪天的,一个人跑到30里外的卫生所去买药。卫生所在不远处的一个山腰上,站在油罐上就能看见,虽然直线距离不远,却被两条深不见底的沟涧将距离数十倍地拉远。大雪封山,积雪将土路全部覆盖,可谓寸步难行,他翻山越岭来回走了足足6个多小时,回来时棉工夫、工鞋被雪水湿透!喝着他买的感冒药,她心里暖暖的。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颊,问她晚上想吃点什么?她随口说了一句,想喝鸡汤了。他二话没说,不顾买药的辛劳,跌跌撞撞到附近的老乡家买了一只母鸡,又马不停蹄地跑到相隔三座大山的队部,求大厨做了一锅鸡汤。他一跛一拐地回到井站时天都黑了。他满脸关切地把热气腾腾的鸡汤放到她面前时,她被感动了,眼泪汪汪。

    她看到他右腿渗出了鲜血,问道,你腿怎么了?

    他擦着脸上的汗水说,走得太急,摔了一跤,一下子滑到了沟底,右腿碰到了石头上,划破了。

    她固执地起身给他包扎伤口,边扎边问,你怎么跑到队部去做鸡汤?

    他不好意思地一笑,我自己不会做,队部大厨做的鸡汤好吃!

    她心里暖融融的,埋怨道,我就随意一说而已,你怎么就当真了?

    他认真地说,你说的每句话我都用心听着。

    就这句平淡的话深深地打动了我,燕子后来回忆说。

    后来,她俩就成了恋人关系。实习期结束后,燕子被正式定岗到另外一个作业区当小班,他隔三差五骑着王老憨的摩托车绕了很远的山路去看她。因山路实在崎岖难走,他摔了好几跤,伤痕累累。她心痛他,不让来。他不依,说想她了,想得茶不思、饭不香、睡不着。这个不是理由的理由将她撩拨得心猿意马。后来,为了防止他再受伤害,也为了抚慰相思之情,她跑到厂人事科说明情况要求调到他的井站去。好话说了一箩筐,人事科负责人却说,你们的情况的确让人感动,但是按照规定,只有夫妻才能申请在同一个井站。她一气之下,说,那我俩明天就去领结婚证。说到做到,第二天她硬是拉着他去民政局登记了。

    因为事前都没有征求双方父母的意见,弄得与家人关系一时十分紧张。她妈气得暴跳如雷,好啊,你这犟女子!这么大的事不与我们商量,我连女婿的面都没见,你都结婚了!以后不要再喊我妈了!

    俩人自知理亏,及时采取弥补措施。她俩很诚恳地道歉,并及时回访家人。看着两人一个本分踏实、一个乖巧漂亮,人品不存在问题,对儿媳、女婿也中意,加之双方家长都是老石油人,石油人对石油人格外有感情,石油人的后代结合在一起那是天经地义,最合适不过,因此双方家长也就同意了他俩的婚事。其实,即便不同意又能怎么办呢?他俩的关系已经得到了国家法律的承认和保护,红本本上的鲜红印章你不服还不行!第二年,他俩就携手走进了婚姻殿堂。

    这大概是我这一辈子做过的最大胆、最叛逆、最浪漫、最值得记忆的事情了!燕子用了一连串的“最”来形容这件事。

    婚后,我亲眼见证了他俩的恩爱。早上,俩人一起起床,燕子做饭,林剑飞当帮手。中午,林剑飞去巡井、取样,燕子量油罐、做资料,燕子做好午饭等林剑飞回来吃。晚上,结束完一天的辛勤劳动,林剑飞会给燕子烧水洗脚,并给她悉心按摩。林剑飞有时会给燕子摘一些野杏子、核桃回来,偶尔还捉一只野兔回来。更多的时候,他会挖一包苦苦菜。山上条件有限,吃不上新鲜蔬菜,喜欢吃绿菜的燕子很贪吃这种野菜,她的吃法很特别,将苦苦菜洗干净,用开水泡三遍,然后调入酱油和醋,就大口吃起来,一餐能吃一大碗。这种奇特的吃法后来也传授给了我,当采油工的那段日子里,我只要见着绿色的蔬菜就格外有胃口,即便离开油田后,我依然保持着生吃绿菜的嗜好。

    赶上初春三月,漫山遍野的山桃花开始悄然绽放,林剑飞牵着燕子的手在花海里漫步,采些野花给燕子编一个花环。高兴时两人哼起了信天游——

    青线线(那个)蓝线线,蓝格英英(的)彩,生下一个兰花花,实实的爱死人。

    五谷里(那个)田苗子,数上高粱高,一十三省的女儿(呦),就数(那个)兰花花好。

    正月里(那个)那个说媒,二月里订,三月里交大钱,四月里迎。

    三班子(那个)吹来,两班子打,撇下我的情哥哥,抬进了周家。

    兰花花我下轿来,东望西照,照见周家的猴老子,好像一座坟。

    你要死来你早早的死,前晌你死来后晌我兰花花走。

    手提上(那个)羊肉怀里揣上糕,拼上性命我往哥哥家里跑。

    我见到我的情哥哥有说不完的话,咱们俩死活呦长在一搭。

    情意绵绵的歌声惹得白云为之沉醉。谁说咱石油人不懂爱情?我觉得燕子和林剑飞的婚姻就是我渴望的那种类型,没有轰轰烈烈、感天动地,只有平平淡淡、真真实实。其实,很多石油人的生活很悲惨,情人分开,夫妻分居,过着牛郎织女的相思生活。燕子夫妻俩无疑是幸福的,她俩耳鬓厮磨,如胶似漆,缠缠绵绵,二人世界过得是羡煞旁人,尤其是我和薛宏伟这种一直处于异地的恋人。

    但也许正如燕子所说,再好的感情也抵不过时间的侵蚀。天天呆在一起,两人太过熟悉,熟悉得连彼此的脚步声和咳嗽声都能分辨得出,这自然会产生疲劳感。激情消退,争吵就出现。美国不是有部电影叫七年之痒吗?好像婚后五到七年是婚姻危险期,出轨和裂痕最容易在这段时间里产生。我默默一算,燕子和林剑飞的婚姻已经走过了六个春秋,正处于婚姻敏感和脆弱期。

    这不,家庭暴力不是很合规律地上演了吗?

    男人结婚前后判若两人,结婚前把你当作宝,结婚后将你看作草!这是结束通话前,燕子痛心地总结的教训。

    真的是这样吗?假若真的和薛宏伟结婚,我也会和燕子一样,在婚后五年甚至更短的时间内由宝变成草吗?

    想到这个问题,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4

    一周后,我接到了作协派遣的任务,去燕子工作的野狐岭油田采访。

    自从党中央召开十七届六中全会以来,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号角越吹越响。我总觉得,经济建设到一个地步后,文化建设必然会提上议程,也可以这样说,只有当一个国家足够强大后,才有精力去搞文化建设。文化是一种软实力,本身并不能创造多少价值,它是一种精神层面的东西,说得消极一点是一种虚幻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不可否认,文化却又不可估量的作用。当年鲁迅弃医从文,不治身体上的痛,专治精神上的病,那些振聋发聩的文字像匕首一样刺入敌人的心脏,他用文字在黑暗的世界上呐喊,唤醒了不愿做奴隶的国人,也唤醒了沉睡的东方雄狮。你能说,文学的功能不强大?

    如今世风日下、世态炎凉、道德沦丧、诚信缺失、欲望横行,更需要积极健康的文艺作品鼓舞人心,引导人们以一种乐观、进取、高昂、奋进的姿态去生活、去工作。所以,我觉得在十八大前召开这么一次专题会议是很有必要的。当然,这一次会议,给我这些文艺战线的工作者以莫大的激励和鞭策,我们的作用似乎一夜之间得到了最高领导层的充分肯定。从中央电视台“走基层、转作风、改文风”活动开始,上行下效,一时间全国上下都在大力提倡文艺工作深入基层、体验生活,创作接地气的文艺作品。我所在的省作协也不例外。最近,油田公司诚意邀请省作协的作家赴油田一线采访,报道一线石油工人的精神风貌与感人事迹。这对于一贫如洗的省作协来说,无疑是个好差事。

    这年头,作家是个很可悲的职业,普通作者呕心沥血的文字很少能够获得外界的认可与推崇,付出与回报相去甚远。在网络、电子期刊等媒介猖獗的年代,没有几个人愿意看纸质书,随着读者群体的急剧减少,不少文学期刊因经费不足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尴尬处境,这对以写文章赚稿费为生的作家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多少作家因此穷困潦倒不堪!更可怕的是,现代人阅读口味畸变,他们根本不欣赏那种纯文学的作品,却喜欢那些窥探别人隐私、具有刺激性、娱乐性的文字,比如有了快感,你就喊、美女记者的性爱独白、和空姐同居的日子等诸如此类光看名字就知道内容粗俗不堪的小说,居然能吸引如过江之鲫的庞大读者谜,是我太out了,还是现代人的品位变低了?

    我是个骨子里就不肯妥协的女人。决意进军作家圈起,我一如既往,我行我素,坚持纯文学创作不动摇,坚决与低俗另类、哗众取宠的写作划清界限。我认为文人尤其是被誉为“人类灵魂工程师”的作家,身上应该有一点骨气,像莲藕一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作家应该有职业操守,应该甘于寂寞,能够抵制诱惑,不被金钱所蛊惑、不为权力所屈服。因此,我相当鄙视那些靠身体写作而一炮走红的女作家,觉得她们简直玷污了写作这个神圣的职业!

    那段时间我伴着青灯伏案苦读,奋笔疾书,在博客里面写了大量的散文与诗歌,后来无意之中被一位素昧平生的资深编辑发现,他应该是我的知音,或者说是千里马,正因为他的大力赞赏及推荐,我的博客关注度急剧上升,我由一名业余爱好者摇身变成职业写作者。好事不断,在一位好心的图书出版商的资助下,我那些原本孤芳自赏的文章得以结集出版,出版发行后居然引起了不小反响。不久,一位文学报的主编联系我,要给我做一个专访,还问我要了一幅素照随文予以刊登。我开始走入公众视线,我那非凡脱俗外表为自己赢得了“美女作家”这一雅称。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我的外表还是我的文字征服了大家,反正我在网络的包装下迅速走红,一时间约稿的消息与雪花般飞来,应接不暇。

    我的文字频繁在各大文学期刊上发表,不少文章还引起了社会广泛关注,被媒体疯狂转载。也许是深受鼓舞,我写的更勤了,三年内我已经出版了三本散文集、两部诗歌集,据说销售业绩均不菲。媒体评论我的文章古典俏皮,意境悠远,耐读耐看。我一向十分敬重的作协主席说我的文章“文笔清新流畅,文字富有灵性,笔墨间透露出才气,就像一阵从竹林里吹过的清风,能抚慰人身上的疲倦”于是,业内人士都称呼我为本省最年轻、最有潜质的80后“美女作家”当然我知道这期间不乏炒作、夸大的成分。去年开始,本市几分重量级刊物抛来橄榄枝,我也开始兼顾情感类专栏写作,并积累素材创作了一系列都市女性小说,颇受好评。就靠着这一点名气,我先后顺利地加入了市文联、省作协。

    人成名了,名和利就会随影而至。尽管我的作品一时洛阳纸贵,但我并不以此为傲,因为我忘不了成名前我每天写作到凌晨三点的辛酸,也忘不了多次投稿要不石沉大海、要不杳无音信的打击。过往经历提醒我,成名了一定不能忘本,任何事情都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写作也一样。所以,我每天依旧保持着手不释卷、写作到深夜的生活规律,风雨无阻,有人为此称呼我为“林勤奋”已不再年轻却依然气盛的我,明显感觉到了小说创作的分量与挑战,我开始着手长篇的准备与筹划,我给自己的目标是冲刺鲁奖、茅奖乃至诺奖。

    油田公司携手作协举办“作家写油田”采风活动,大概也是为了宣传、包装自己。石油作为国有控股企业,涉及到能源安全,关乎国家经济命脉,国家给予了很大的照顾。其实,在我看来,在石油和天然气价格不断下跌的冲击下,石油石化业本身因其高风险、高投资并不能创造多少价值,带来多少利润,我倒是认为石油石化最主要的社会贡献在社会稳定,中石油、中石化、中海油三大巨头几百万职工,带动了上千万人的就业,说白一点,石油石化养活了百万户家庭、填饱了上千万人的肚子,光凭这一点,其作用就无语能比。正因为如此,我从没有听说有哪个油田倒闭了,哪怕没有石油可开采国家也会养着!这也是不少不明就里的外界人士对石油人既羡慕又嫉妒的原因。

    我们这次的采访的主基调就是要大力宣扬油田先进的管理理念、在促进企地和谐方面的重要成效以及石油人的拼搏进取、无私奉献的精神。

    我作为一名曾经在油田而且是在最艰苦的采油一线工作三年的“实力派作家”也可以说是从油田走出去的目前也算是小有所成的“美女作家”当然受到了特别邀请。无论是以我作为一名油田子弟对油田的了解、还是我对油田的感情,我都应用心写出几篇有高水准、深内涵的文学作品来,因此采风活动开始前我就被寄予了厚望。在装修豪华气派的油田总部机关大楼开完启动会后,我就随其它13名知名作家乘车赶赴石油生产一线。

    专车将我送往厂机关楼,厂长、党委书记亲自迎接,科以上的领导班子全部到场,我都有些受宠若惊了,这大概因为油田公司对这次采风活动的高度重视,也或许因为我扶摇直上的名气。在接待队伍里,我看到了那个让我记恨一辈子的男人——邱文军。

    邱文军以前是野狐岭采油作业区经理,是我的领导。那人数次激怒于我,我几次应得的荣誉和培训机会都被他强行换掉,正是极度厌烦这种憋屈的工作环境与官僚机制,我最后勇敢地背起行李走人了,离开了外人极度羡慕的行业。三年不见,他居然由正科级作业区经理升为副处级副厂长了,真是小人得志!

    当邱文军伸出手想与我握手时,我能感觉到他的尴尬与窘迫,虽然我不是什么大领导,但是油田公司重金请来塑造石油人形象的大作家,料他也不敢小视,更何况厂长、书记都对我毕恭毕敬。我虽对他那张满口仁义道德的嘴脸极度厌恶,却还是很大度地跟他握了一个手,并微笑着说道:哟,士别三日,邱经理就高升了,祝贺祝贺!我没叫他“邱厂长”是为了提醒他当年自己做过的那些混账事。

    邱文军满脸横肉的笑容将那双小眼挤得看不见,讨好地回道:哪里哪里,真没想到才三年时间,我们的林美女就成为我省最有潜力的美女大作家,恭喜恭喜!

    我笑着说:这一切还要拜邱经理所赐啊!

    我能感觉到邱文军手心里泌出了汗水。

    记得看过一段话,说是要感谢对手或者敌人,有了他们,你便不得不奋发图强,不得不革故鼎新,不得不锐意进取,否则就只有等着被吞并、被替代、被淘汰。邱文军说不上是我的“对手”或“敌人”毕竟事情还没有上升到那种阶级程度,但是他的的确确起到了“对手”或“敌人”的作用,这么多年来,我心里一直憋了一口气,一口“一定要出人头地、混出个样子让别人瞧瞧”的狠气。这口气的形成,无疑有邱文军的推动,我所谓的“别人”就包括了他。

    感谢邱文军,是他当年的所作所为成就了今天的林诗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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