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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 出令,必无成功矣。自叔世迁讹,俗多徼幸,竞称怪力,争诵诡言,屈政教而就孤 虚,弃信赏而从推步。附会前史,变易旧经,依托空文,以为征据。覆军败将者, 则隐秘无闻;偶同幸中者,则共相文饰。岂唯德之增惑,亦乃学人自是。呜呼,习 俗讹谬,一至此焉!

    昔者,甲子兴师,非成功之日;往亡用事,异制胜之辰。人事苟修,何往不济? 至若环城自守,接阵重围,无阙地形,不乖天道。若兵强将智,粟积城坚,虽复屡 转魁刚,频移太岁,坐推白虎,行计贪狼,自符难斗之祥,多贻蚁附之困。故曰, 任贤使能,则不时日而事利;明法审令,则不卜筮而事吉;养劳赏功,则不祷祠而 得福。此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太公犯雨,逆天时也,韩信背水,乖 地利也,并存人事,俱成大业。削树而斩庞涓,举火而屠张郃,未必暗同岁德,冥 会日游,俱运三门,并占四杀。杜邮齿剑,抑唯计沮,垓下悲歌,实阶剚印。若以 并资厌胜,不事良图,则长平尽坑,固须恆济,襄城无噍,亦可常保。是知拘而多 忌,终丧大功;百姓与能,必遗小数。金鸡玉鹤,方为楚国之殃;万毕、枕 中,适构淮南之祸。刻符指盗,反更亡身;被发邀神,翻招夷族。嗟乎,威斗赭 鞭,不禳赤伏之运;筑城断罔,何救素灵之哭!火灾不验,裨灶无力以窥天;超乘 阶凶,王孙取监于观德。九征九变,是曰长途;人谋鬼谋,良归有道。此并经史陈 迹,贤圣通规,仁远乎哉,讵宜滞执?

    客乃蹙然避席曰:“鄙人困蒙,不阶至道,请事斯语,归于正途。而今而后, 焚蓍龟,毁律历,废六合,斥五行,浩然清虑,则将奚若?”答曰:“此所谓过犹 不及也。夫甲子所以配日月,律历所以通岁时,金木所以备法象,蓍龟所以筮吉凶。 圣人以此神明德行,辅助谋猷,存之则协赞成功,执之则凝滞于物。消息之义,其 在兹乎”!客于是循墙匍匐,帖然无气,口去心醉,不知所以答矣。

    景龙中,为吏部侍郎。藏用性无挺特,多为权要所逼,颇隳公道。又迁黄门侍 郎,兼昭文馆学士,转工部侍郎、尚书右丞。先天中,坐托附太平公主,配流岭表。 开元初,起为黔州都督府长史,兼判都督事,未行而卒,年五十余。有集二十卷。

    藏用工篆隶,好琴棋,当时称为多能之士。少与陈子昂、赵贞固友善,二人并 早卒,藏用厚抚其子,为时所称。然初隐居之时,有贞俭之操,往来于少室、终南 二山,时人称为“随驾隐士”;及登朝,趑趄诡佞,专事权贵,奢靡淫纵,以此获 讥于世。

    徐彦伯,兗州瑕丘人也。少以文章擅名,河北道安抚大使薛元超表荐之,对策 擢第,累转蒲州司兵参军。时司户韦暠善判事,司士李亘工于翰札,而彦伯以文辞 雅美,时人谓之“河中三绝”

    彦伯圣历中累除给事中,时王公卿士多以言语不慎,密为酷吏周兴、来俊臣等 所陷,彦伯乃著枢机论以诫于代,其辞曰:

    书曰:“唯口起羞,惟甲胃起戎。”又云:“齐乃位,度乃口。”易 曰:“慎言语,节饮食。”又云:“出其言善,千里应之;出其言不善,千里违之。” 礼亦云:“可言也,不可行也,君子不言也;可行也,不可言也,君子不行也。” 呜呼!先圣知言之为大也,知言之为急也,精微以劝之,典谟以告之,礼经以防之。 守名教者,何可不修其诂训而服其糟粕乎?故曰:“言语者,君子之枢机,动则物 应,物应则得失之兆见也。得之者江海比邻,失之者肝胆楚、越,然后知否泰荣辱, 系于言乎!

    夫言者,德之柄也,行之主也,志之端也,身之文也,既可以济身,亦可以覆 身。故中庸镂其心,右阶铭其背,南容复于白圭,箕子畴于洪范,良有以也。 是以掎摭瑕玷,参详躁竞,审无常以阶乱,将不密以致危。利生于口,森然覆邦之 说;道不由衷,变彼如簧之刺。。可不惧之哉!其有识暗邪正,虑微形朕,破金汤 之龠,封祸乱之根,用詀讘为全计,以号詉为令德。至若梧宫问答,荆、齐所以奔 命;韩、魏加肘,智伯所以危残。蔡侯绳息妫也,亟招甲兵之罚;郑曼图宗卿也, 而受鼎镬之诛。史迁轻议,终下蚕室;张纮说,更齿龙渊。凡此过言,其流匪一。 或秽犹粪土,或动成刀剑,或苟且其心,或脂膏其吻。挟邪作蛊,守之而不懈;往 辄破的,去之而弥远。亦可异韩庐聚音,釐也群吠,得死为幸,何循名之立乎?虽 复伯玉沮颜,追谢于元凯,蒋济贻恨,失誉于王陵,犀首没齿于季章,曹瞒齚舌于 刘主,当何及哉!孔子曰:“予欲无言。”又云:“终身为善一言败之,惜也。” 老子亦云:“多言数穷。”又云“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议人者也。”何圣人之深 思伟虑,杜渐防萌之至乎!

    夫不可言而言者曰狂,可言而不言者曰隐。钳舌拱默,曷通彼此之怀;括囊而 处,孰启谟明之训?则上言者,下听也;下言者,上用也。睿哲之言,犹天地也, 人覆焘而生焉;大雅之言,犹钟鼓也,人考击而乐焉。作以龟镜,姬公之言也;出 为金石,曾子之言也;存其家邦,国侨之言也;立而不朽,臧孙之言也。是谓德音, 诣我宗极,满于天下,贻厥后昆。殷宗甘之于酒醴,孙卿谕之以琴瑟,阙里重于四 时,郢都轻其千乘。岂不韪哉,岂不休哉!但楙探世猷,克念丕训,审思而应,精 虑而动。谋其心以后发,择其交以后谈,不蹙趋于非党,不屏营于诡遇。非先王之 至德不敢行,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翦其谍谍之绪,扑其炎炎之势。自然介尔景福, 锡兹纯嘏,则悔吝何由而生,怨恶何由而至哉?孔子曰:“终日行,不遗已患;终 日言,不遗已忧。”如此乃可以言也。戒之哉,戒之哉!

    神龙元年,迁太常少卿,兼修国史,以预修则天实录成,封高平县子,赐 物五百段。未几,出为卫州刺史,以善政闻,玺书劳勉。俄转蒲州刺史,入为工部 侍郎,寻除卫尉卿,兼昭文馆学士。景龙三年,中宗亲拜南郊,彦伯作南郊赋 以献,辞甚典美。景云初,加银青光禄大夫,迁右散骑常侍、太子宾客,仍兼昭文 馆学士。先天元年,以疾乞骸骨,许之。开元二年卒。彦伯事寡嫂甚谨,抚诸侄同 于己子。自晚年属文,好为强涩之体,颇为后进所效焉。有文集二十卷,行于时。

    史臣曰:才出于智,行出于性。故文章巧拙,由智之深浅也;行义诡实,由性 之善恶也。然则智性禀之于气,不可使之强也。苏味道、李峤等,俱为辅相,各处 穹崇。观其章疏之能,非无奥赡;验以弼谐之道,罔有贞纯。故狄仁杰有言曰: “苏、李足为文吏矣。”得非龌龊者乎!模棱之病,尤足可讥。崔融、卢藏用、徐 彦伯等,文学之功,不让苏、李,知有守常之道,而无应变之机。规谏之深,崔比 卢、徐,稍为优矣。

    赞曰:房、杜、姚、宋,俱立大功。咸以二族,谭为美风。苏、李文学,一代 之雄。有惭辅弼,称之岂同。凡人有言,未必有德。崔与卢、徐,皆攻翰墨。文虽 堪尚,义无可则。备位守常,斯言罔忒。

    <b>部分译文</b>

    苏味道,赵州栾城人。少年时代就与同乡李峤同以文辞知名,当时人们称之为苏李。二十岁,在赵州举进士。调任咸阳县尉。吏部侍郎裴行俭看出他日后大有发展,甚加礼遇。到征伐突厥阿史那都支时,引荐任管记。孝敬皇帝妃父裴居道第二次任左金吾将军,访当时的才子为他写谢表,就选中苏味道。苏味道提笔成文,辞理精密,盛传于当代。

    延载初年(694),历任凤阁舍人、检校凤阁侍郎、代理宰相。延圣元年(695),犯错外调任集州刺史,不久又授天官侍郎。圣历初年(693),迁任凤阁侍郎,代理宰相。苏味道善于上奏铺陈论说,很了解台阁内情和典章制度,但是他前后任宰相数年,竟然不能对内阁问题有所发现,只是谄媚其中,见风转舵而已。他曾对人说“:处事不要决断得太明白,如果有错误,必然要承担责任遭谴责,只要模棱持两端就可以了。”当时人们由此称他为“苏模棱”

    长安年中(703),苏味道上表请求还乡改葬他的父亲,武则天特别优待他,下令所在州县供给葬事。苏味道因此侵占毁坏乡人墓田,役使过度,被地方官举报,被贬谪到坊州任刺史。未过多久,任他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史。神龙初年(705),因为依附张易之、张昌宗,被贬谪任。。州刺史。不久又任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未上任就死了,年五十八岁。赠冀州刺史,苏味道与他的弟弟太子洗马苏味玄甚相友爱,苏味玄托付他所办的事如未办成,经常当面指责他,但苏味道对之怡然,不把这当一回事,论者称扬他这一点。苏味道有文集行于当时。

    卢藏用,字子潜,是度支尚书卢孙庆的侄孙。他的父亲卢王敬,在当时很有名,官至魏州司马。卢藏用少年时代就以辞学著称,他在举进士之初,因不被选用,就做芳草赋来表达自己的心志。不久,隐居终南山,学辟谷(导引之术,不食五谷,可以长生)练气之术。

    长安年间,被朝廷征召拜左拾遗。当时,武则天要在万安山营造兴泰宫。卢藏用上疏提意见说:

    “臣愚昧,虽然不能通达时变,但还读了一些书,从书中见到古代帝王的业绩很多。臣闻土筑的台阶三尺,屋顶的茅草不修剪,栎木的椽子不砍削,是唐尧的好作风;低矮的宫室,微薄的饮食,尽力于水道疏通,是大禹的好行为;爱惜平常百姓十家之产,停止露台的修造,是汉文帝的知民疾苦。他们都能垂名永年,为帝皇的最光辉者。这难道不是克制欲念,牺牲财物,博于施舍,救济大众,达到仁爱宽恕的好楷模吗?今陛下高台深宇,离宫别馆,也已很多了。还要穷尽人力来兴土木,臣担忧人们会议论陛下不知爱民,只知奉己。

    “况且近岁以来,虽年谷丰登,但百姓没有储蓄。陛下西幸东巡,人未休息,土木之类的劳役,不空岁月。陛下不趁此时施法布化,却还在广造宫苑,臣恐百姓难以承受。今左右近臣,大多以顺从陛下心意为忠;朝廷臣僚,都以不顺从陛下心意为患。这样就使陛下不知百姓为劳役而失农桑生计,也不知左右的人在伤害陛下的仁德;明主不恶忠直意,因此名垂千载。陛下如真能开启弘扬宽恕之制,以劳苦人民为念,那么天下人民一定会知道陛下是怜惜百姓人力而克己的圣明君主。小臣鄙陋,不识忌讳,敢冒死直言。并乞请将下臣此章,交与执事者议其可否,则天下幸矣。”

    神龙年间,卢藏用调任起居舍人,兼管制诰,不久,又迁任中书舍人。卢藏用认为世俗多拘忌,有违至理,于是著析滞论以使事理通畅。其文如下:

    “客说:天道深奥微妙,神理变化无形,圣人所以效法物象,一切由其运行。故黄帝之臣大挠造甲子,配天干地支;容成善律历,含四时变化。黄公控制变化,玄女开启谋略,八门配九宫以推知时变凶吉,六神乘一破十以使百事不失。所以顺从天道神理的,就会兵强国富;违背的就会将弱国危。这如同影随形、响随声,若合符契,先生也曾听说过这些吗?

    “主人答道:为什么它是这样呢?你所说的,曲邪学问却反复学习的、暗昧玄理却始终把守的,只不过是些偏方之诡说,并未弄明顺应规律的通论。因此易经说:‘先天不远。’传称:‘人,神之主。’范围不超过天、地、人三才,所以中虚,进退不曲邪,百王所以不在外。故此说‘国家将兴听于人,将亡听于神’。又说‘祸福无门,惟人所召。人自身无病,妖不自作’。由此言之,得失兴亡,都关人事,吉凶悔咎,与天时无干涉。况且皇天无亲,只辅助有德的人;不干善事的人,老天要降灾于他。所以,高宗修养德行,桑谷也发生变化;宋君自省己过,主阴刑的荧惑星也退舍,这说明天道也从人道的实情。古代的治政者,刑狱不滥则人长寿,赋税轻则民富足,法令有常不变则国家平静,赏罚适中则兵强。所以礼能使士归向于国家,赏能使士尽死节于朝廷,礼赏始终不衰,那么士争先恐后尽忠效力。如果违背了这些,即使卜时行刑,择日出令,肯定不会成功。现世变迁无常,世俗多有徼亻幸之心,彼此争着夸说怪力,争诵诡言,使政教不伸而俯就时辰不全之孤虚,弃信赏而靠天时推算日月五星之度行事。牵强附会过去的历史,变更旧经,托空话,以为证据。如果覆军败将,就隐秘无使人知;如果偶然相同,侥幸说中,就互相夸饰。这不仅是在道德上使人增惑,也是学者自以为是,唉!习俗讹谬,竟达到这样无以复加的地步!

    “过去,甲子日兴师,并不等于成功之日;往而不能行事,不等于制胜之时。人事如果处理好了,何往不成功啊?至于环城自守,接阵战于重围,地利不决,天道不违。如果兵强将智,粮积城坚,即使魁刚星在屋上多次出现,太岁木星在天上频繁移动,坐卧行止均推算出不吉利的白虎、贪狼,现实仍会吉祥。所以说只要任贤使能,那么不管吉日良辰,做事也顺利;只要明法审令,那么不卜算行事也吉利;只要养劳赏功,那么不祈祷也会得福。这就是所说的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姜太公犯雨,违逆天时;韩信背水,失去地利,但他们均存心于人事,却成了大业。削树斩庞涓,举火而屠张合阝,未必就暗同了岁中德神,遇到凶兆。杜邮是白起伏剑处,还是因策略失败;垓下是楚霸王悲歌之处,造成不好结局,还是因为玩印无赏;若因为满足胜利,不思考良图,那么在长平就都要被坑埋,如坚持把守互相救援,襄城也就不会出现紧急,也可常保平安了。这都是在智识上被拘束而且多忌讳,终于丧失大功。金鸡玉鹤,才造成了楚国的灾祸;万华、枕中等方术之书,才构成了淮南大祸。刻神符针对盗贼反而亡身;披发邀神,反招来夷族之祸。唉!王莽的威斗,神农的赭便,也禳除不了赤伏之命运;汉高祖筑城断冈,岂能救白帝子母亲的痛哭。火灾不验,赵国之裨灶也无力来窥天;秦军北门超乘、王孙满观德推知必败。这些都是经史中的陈迹,圣贤的普遍规律,这些离仁义远吗,难道应该凝滞死守吗?

    “客人听了,恭敬地避席,说:‘鄙人糊涂,还没有踏上至道的台阶,请允许我弄清这些道理,归于正途,从今而后,烧掉蓍草和龟甲,毁掉律历,废除六合,斥去五行,浩然澄清思想,则将如何?’主人答道‘:这就是所说的过犹不及了。甲子是用来配日月的,律历是用来通岁时的,金木水火土是用来备天地万物的,蓍龟是用占卜吉凶的。圣人以此来使德行神圣,辅助计谋,客观对待它就协助事业成功,凝滞死板就使万物凝滞无生气。万物消长之义,大概就在这里吧!’客人于是沿墙根匍伏而行,很服帖地大气不敢出,口内生津,内心陶醉,不知怎么回答。”

    景龙年间,卢藏用为吏部侍郎。他性格无特出的地方,多被权贵所逼,很影响公道。卢藏用后来迁黄门侍郎,兼义馆学士,转任工部侍郎、尚书右丞。唐玄宗先天年间(712~713),卢藏用投靠太平公主而受牵连,流配岭表。开元初,又起用任黔州都督府长史,兼判都督事,未赴任而卒。年五十余岁,有文集二十卷。

    卢藏用擅于篆书隶书,喜爱琴棋,当时称为多能之士。少年时与陈子昂、赵贞固友善,二人都早卒,卢藏用很好地抚养他们的子女,为当时所称扬。但是当初隐居的时候,有贞俭的美名,往来于少室、终南二山,时人称为“随驾隐士”;后来到朝廷做官,小心趋奉,虚假谄媚,专事权贵,奢侈靡乱纵淫,因此被世人所讥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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