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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稀罕难见的玉衣,不自觉地将手中拿着的、那块本要送他的护身玉珏握紧了藏在长袖中。“二哥说笑,我怎会有这等宝物?”

    他望着我打量片刻,忽地扔了手中玉衣,扳过我别扭转过去的身子,笑了笑,柔声:“那夷光要送二哥的是什么?”

    “就是这个。”我硬了头皮抬手平摊掌心,小心翼翼地把玉珏送到他面前,低声道。

    无颜笑,也不说话,只伸手取过玉珏,放在手中赏玩一会后,敛襟纳入怀中。

    “我要走了。”沉默了半天,他突地开口,言词不是其他,却是道别。

    我点点头,也不多话,忙拿起他刚扔下的玉衣递入他怀中,道:“带上这件衣服吧,多少能保平安。”

    无颜拧眉,二话不说便将玉衣重新扔下,神情间有些不悦:“我第一次上战场就带着这玩意,被天下人知道了还不以为公子无颜是胆小怕死的鼠辈?若是如此,也枉费了父王有意让我磨砺的苦心。这衣服我不带了,你在宫里帮我查查究竟是何人送来的。”

    见他不快,我只得收回了话锋,笑道:“好。夷光明白,那二哥此去要小心。我在宫里等你得胜的捷报!”

    “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他挑眉,伸手揉揉我的脸颊,凤眸一弯,眼里光彩尽是说不出的得意和自信。话音一落,他再未犹豫,转身离开。

    而我,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眼帘后,不由得再次低头瞧着桌上的玉衣,脑海里一时浮想联翩:既然竹简上的字是出自女子之手,而且这金丝玉衣又是如此珍贵的东西,那送的人自然和无颜关系非浅。虽说二哥从小便受尽女子青睐,只是能拥有这般物品的,那定不会是普通的宫女什么的。王后素来不喜二哥,王叔的其余众妃嫔也大都避着和二哥接触,宫里面和他处得好的、地位比较高的女子,除了我之外,还真想不出别人

    我凝眸看了看竹简上的字,总觉似曾相识,却又偏偏记不起来。那日我一人坐在长庆殿想了一上午,实在是想得困乏却又毫无头绪后,最终还是咬咬牙收起了玉衣丢在一旁。

    我那时年幼,无颜让我去查,自然是查了个半调子,更兼年少活泼,玩得开心时,那玉衣的事也慢慢就忘在脑后了。

    等到无颜凯旋回来问起时,我这才想起自己承人之诺却未能完成的事,不觉羞赧万分,无言以对。好在无颜也不责怪,只问了几句后,从此就再没提起玉衣的事。直到三年前我随他去战场,他才又找出那件金丝玉衣,叫我穿上。

    。

    往事在脑中飘忽而过时,记忆中的画面依然清晰得似时昨日遗留下的影子。

    我是今日才知金丝玉衣背后所代表的身份,只是以无颜的聪明和豫侯麾下遍布天下的密探来说,他断不会是此刻才知晓这金丝玉衣的秘密才是。而且看他现在的神情,虽痛苦,却没有任何的震惊与怀疑。

    其实即便他早知道金丝玉衣是唯有楚国公子所有也没关系,王宫里再珍贵的东西都有落于民间的可能,他意外得到玉衣或许只是一种机缘,并没有其他什么特别的含义。可惜经过今晚的折腾,世事也在向众人难测的发向发展

    聂荆与无颜相像,聂荆和无颜都有金丝玉衣,这两件事单独看起来虽有惊人的巧合却也并没什么古怪。但聂荆的楚国公子身份,如今经过一场闹剧后已被凡羽肯定下来。一个公子,从小来保护他国的另一个公子,偏偏两人还长得如兄弟般惊人地相似

    这样的情况,若要让人不起疑心,恐怕很难。

    我甩甩头,不敢想,也不愿继续往下想。无颜是最疼我的二哥,是齐国庄公最宠爱的豫侯,身份铁定,不容置疑。都是那晋穆,非得自作聪明地搞出这么多的事,让人心惶不安。

    想到这,我忍不住抬眸瞪着他,脸色一寒。

    可能是我低头思索的时间太长,他正凝了眸子定定地看着我,认真中,带有三分好奇,七分关心。

    这样陌生的眼神看得我一怔,心不自觉地一软,刚才冒出的怒火和抑懑顿时消减许多。

    他笑了笑,视线一掠,瞥向站在我身旁的无颜。彻如墨玉的眸间亮光一闪,晋穆慢慢勾了唇,眼底颜色愈见似夜暗沉。这样的眼神,透着像是苍原野兽遇到觅食许久猎物时的侥幸和欣喜,光华内敛,凌厉暗藏,处处带着危险的意味。

    他是不是又猜到了什么?我蹙了眉,本能地向前迈了一步,站在了无颜身前,挡住他的目光。

    晋穆的眸子里迅速飘过一丝晦涩,剩下的,却皆转变成了深深的笑意。身后也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稻息,隐约中,夹了几分好笑的无奈。

    我顾不上回头和无颜说话,只斜眸看向自去一旁按额沉思的夜览,清清嗓子,高声道:“意,可否听我一句话?”

    “什么?”夜览扭过头来看我,微倦的面容间昭显了一日辛苦的疲惫。的确,他这个婚,结得是相当地费劲、相当地不顺畅。我心里同情,但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或许还是将所有的话都说开的好。

    殿间已安静许久,众人皆低头盘算着自己的心事,在我与夜览这么一来一回的对话打破了沉寂后,自然而然地,众人不禁又抬了眼光,注视过来。

    我上前走了几步靠近夜览,唇角扯了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问道:“你当真还在怀疑聂荆是你的杀父仇人?”

    夜览一愣,锁了眉,不满:“你又来给他说情?”

    我抿抿唇,轻笑:“若不是我,而是南宫呢?”

    夜览噤了声不说话,只是望向我时清冽的目色中有细碎的锋芒慢慢划过,锋芒带去盛怒之下的仇恨,为原本清浅的眸子添上几许冷静。

    我浅笑,问他:“事发之后,想必南宫曾不止一次对你说过聂荆不是刺杀夏宣公的凶手吧?”

    夜览低眸思索着,依然不言。

    这样的不答既是默认。我笑了笑,继续道:“耳听三分假,眼看未必真。既然刚才那个假的聂荆上殿时你未能一眼认出,那你父王被杀那夜在震怒和悲伤下你当真看清了凶手的样子吗?现在,你真的能确信聂荆就是你要找的凶手,丝毫也不怀疑?”

    夜览挑眸看了看我,眸光中终于多了几分怀疑。不是对别人的怀疑,而是对自己最初坚定的意念。“那一夜,杀父王的人的确戴了斗笠,罩着面纱。”许久之后,他总算缓缓开了口。

    我回眸瞟了瞟晋穆,只见他抱臂看着我和夜览,唇角笑意依然无谓得让人生厌。我忍不住哼了声,白他一眼,口中对夜览道:“至于某人刚才所说聂荆背后指使的人是楚王据我所知,夏王生前与楚王交情相当不错,是齐、晋、梁、夏四国中唯一一个与楚国交好不战的国家,楚王莫不是神经错乱了,既无私仇,又无公怨,竟要派自己的儿子冒生命之险去杀一个如此友好的邻国的君主,多竖外敌?”

    话音才歇,不等夜览说话,殿里一人已抑不住爽声大笑道:“夷光公主所言有理,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说话的人,自是一脸喜色难耐的凡羽。

    我冷冷瞥向他,言道:“公子请稍待片刻,待夷光话说完再喜也不迟。”

    凡羽咽气,虽难忍,却还是乖乖闭了嘴。

    我用眼角余光扫过那神采张扬得连脸上戴着的面具也流溢着咄咄光芒的某人,撇了唇,不以为然地笑笑,接着道:“退一步说,如果当真是楚王派人杀夏宣公,那定该有目的才对。一国君主,在这种情况下往往存的心思便是等他国主上暴毙而引发国乱时去趁机攻入,夺取城池。意,你虽离开夏国,但也该知道楚国根本没有趁乱攻打夏国,是不是?反而我还听说楚王在夏宣公猝死之后,命镇守在楚夏边境的所有军队皆退后三十里长达七七四十九日,以示哀悼,对不对?”

    夜览恍了神,想了半天后,才呢喃着问我:“如你这么说,此事与楚王无关。”

    “不知道,”我笑,扬眉看他“我只说楚王没有杀你父王的动机,聂荆也没有。”

    晋穆轻笑几声,插嘴:“那你的意思是?”

    我回了头,微笑:“夷光只是想,纵使世人皆不知夏宣公被何人杀死,但有一人却一定能知。”

    夜览急问:“是谁?”

    我咬唇想了想,抬手指向殿里一人,笑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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