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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读小说网 www.wdxsw.com,聚散两依依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手术室的门关着,医生、护士,川流不息从门内走出走进,血浆、生理食盐水不断的推进门去。那扇门,已经成为大家注意的焦点。盼云坐在椅子上,眼光就直勾勾的瞪着那扇门。等待室里有一个大钟,钟声滴答滴答的响着,每一嫌诩震动着盼云的神经,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崩溃了。在她内心,只是反复的、重复的呐喊着一句话:“可慧,求求你活下去!可慧,求求你活下去!只要你活着,要我怎么样都可以!求求你!可慧!求求你!”

    这种呐喊已经成为她意志的一部分,思想的全部分,她所有的意识,能活动的脑细胞,都贯注在这一个焦点上,可慧,活下去!钟家的人全到齐了,整个等待室里却鸦雀无声。文牧一直在抽烟,一支接一支的抽。翠薇哭得眼睛又红又肿,已经没力气再哭了。奶奶庄严的坐在屋子一隅,始终是最冷静而最镇定的一个,她一语不发,连手术室的门都不看,她看的是窗外的“天。”高寒也在,从出事后他就没空闲过一分钟,应付警察是他应付的,通知钟家是他通知的。不敢告诉钟家真正的经过,他只说是个“意外。”现在,他坐在椅子的另一端,离盼云远远的。他的眼光不时看看手术室的门,不时看看那已经陷入半昏沉状态的盼云。他心底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对他低吼着:“你杀了她们两个!你杀了她们两个!”

    早就忘了去录影,早就忘了“埃及人”他看着血浆的瓶子推进去,看着医生走出走进。学了四年医,也曾在医院实习过,他从没有像这个晚上这样怕看血。几百种懊悔,几千种自责,几万种痛苦如果这天下午能重过一次!他一定听盼云的话!如果有什么力量能让时光倒流,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让时光倒流!终于,手术室的门大大打开,大家的精神都一震,医生们走了出来,两个护士推着可慧出来了,文牧马上迎向医生,翠薇奔向了可慧。“大夫,”文牧深吸了一口烟。“她怎么样?会好吗?有危险吗?”“我们已经尽了全力,”医生严肃的说:“她脾脏破裂,大量失血,我们已经输了血,至于外伤,腿骨折断,以后好起来,恐怕会有点小缺陷”

    “但是,她会活,是不是?”文牧急促的问。

    “现在还不敢说,怕有脑震荡。先住进病房观察,如果二十四小时后没有恶化,就脱离了危险期。”医生深深的看了文牧一眼:“钟先生,不要太着急,她很年轻,生命力应该很强!我想,这二十四小时不会太难过。”

    盼云首先歪过头去,用额头抵住墙,强忍住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翠薇又哭了起来,看着那满身插满针管的可慧,那脸色和被单一样白的可慧,她哭得心碎神伤:“好好的一个孩子,跳跳蹦蹦的出去,怎么会变成这样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翠薇,”奶奶感谢的对天空再望了一眼,回头看着床上的可慧。“别再哭了,放心,她会好起来,咱们钟家,没有罪孽深重到三年之内,出两次车祸!”她到这时才扫了盼云一眼。“如果有鬼神,我想,咱们是碰到鬼了!翠薇,别哭了!孩子还活着呢!”翠薇吸着鼻子,就止不住泪落如雨。医生对这些家属再看了一眼,叮嘱着说:“病房里不能挤太多人,我们有特别护士照顾她!你们最好留一个人下来,其他都回去。我说过,这二十四小时不会很难度过,你们在这儿,于病人无补于事,还是回家休息吧!尤其老太太,自己的健康也要紧。”

    盼云走到床边去。“让我留下来,好吗?”她渴求的看着翠薇:“让我来照顾她!”“不。”翠薇擦着眼泪。“我不离开我的孩子,我怎样也不离开我的孩子!”“先住进病房吧!”护士说:“大家让开一点好吗?”她推动了病床。办了住院手续,可慧住进了头等病房,翠薇坚持要守着她。盼云站在床脚,只是泪汪汪的对可慧凝视着,她有几千句几万句话要对可慧说,要对可慧解释,可是可慧却了无生气的躺着。那么活泼明朗乐观的一个女孩,那么充满了生命活力和青春气息的一个女孩!她摇头,想起老太太的话了。不,钟家没有罪孽深重,罪孽深重的是她──贺盼云!接触她的人都会撞车,先有文樵,后有可慧!她就是老太太嘴中的那个“鬼!”“让她睡吧!”文牧下了命令。“翠薇,你留在这儿,随时给我们电话。妈,盼云,我们都回去!斑寒,”他深沉的看了高寒一眼:“你也回去吧!”

    斑寒点点头,看了可慧一眼,再看了盼云一眼。可慧的眼睛紧闭着,盼云的眼睛只看着可慧。他无言的咽了一口口水,默默的后退,谁都没有注意他,他悄然的走出了医院。

    盼云带着一百种牵挂,一万种懊恨,跟著文牧和奶奶回到家里。奶奶非?碇呛颓宄砩仙下ィ泻温枰黄鹑フ砜苫墼谝皆阂玫乃旅恚急复岫苫鬯腿ァ霾荒茉诩依锏榷男保淙凰溃缴庋担偷扔谛剂丝苫弁牙胛眨牵磺锥秸饧父鲎郑匀徊荒芊判摹?闪吕矗挥姓饷匆桓鏊锱?br>

    盼云和文牧单独留在客厅里了。

    文牧又燃起了一支烟,盼云斜靠在沙发里,又倦,又累,又担忧,又沮丧,又痛楚经过了这样十几小时的煎熬,她看来憔悴、苍白,而虚弱。

    文牧紧紧的盯着她。慢慢的走近她身边,文牧透过烟雾,仔细的审视盼云。盼云等待着,下意识的等待一个新的风暴。她知道,全家只有文牧,不会相信这是个单纯的“意外。”文牧是纤细敏锐的,是聪明成熟的,是深沉而具透视力的。她逃不掉他的审判!他早就警告过她,要她距离高寒远一点!早就警告过她,可慧是多么热情而激烈的!文牧知道,他一定知道,她就是奶奶嘴中那个“鬼”把可慧推到车轮底下去的“鬼!”

    “盼云,”文牧终于开了口,出乎意料之外,他的声音温柔、真挚、而诚恳。“不要太担心,让我告诉你,可慧不会有事,她这么年轻,这样充满了生命力,她不会那么容易就结束了生命。放心,盼云,我是她父亲,我绝对有这份信心,她会很快好起来!”她错愕的抬头,泪汪汪的看着文牧。怎么?你不追问我吗?你不审判我吗?你不责备我吗?你不惩罚我吗?难道你不明白,是我害了她吗?

    “你看起来神色坏极了。”他叹口气?肟叩讲吞木乒癖呷ィ沽艘恍”疲氐剿肀撸畹乃担骸昂认氯グ桑崛媚憔醯檬娣坏悖 ?br>

    她顺从的接过杯子,顺从的喝了下去。那股暖暖的、热热的、辛辣的液体从喉咙口直烧到胃里去。酒气往脑子里一冲,她有些清醒过来。是了,他给她酒喝,让她振作清醒起来,现在,他该审判她了。

    “现在,”他开了口,声音仍然是低沉真挚的。“请你帮我一个忙,上楼去好好睡一觉。我在这儿等消息,翠薇随时会打电话给我!”她更加惊愕的看他,眼睛张得大大的。

    “可是可是”她终于呐呐的开了口,酒使她胆壮,使她比较能面对真实。“可是什么?”“可是,你不想知道经过情形吗?”

    他深深的看她,眼神里有着某种惊愕与痛楚。

    “都过去了,是不是?”他柔声说:“对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等可慧醒过来再说。现在,你去休息吧,家里有一个病人已经够了,我不想再加一个!”

    她站了起来,有些感激,有更多的感动。低下头,她看到自己衣襟上还沾着可慧的血迹,斑斑点点,几乎是触目惊心的。她没再说话,只是顺从的上了楼,顺从的把自己关在房中。她想强迫自己不去思想,但是,她做不到。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件干净的衣裳,她仰躺在床上等天亮。“等可慧醒过来再说!”她脑子里闪过了文牧的话,突然间明白了。审判是迟早要来的,文牧现在放过她,只因为她必须再去面对清醒过来的可慧。不能睡了,再也不能睡了。她坐在床上,用双手抱着膝,把头放在拱起的膝头上,她等待着天亮。

    黎明时分,楼下的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在钟家,电话只装了楼下的总机和文牧房中的分机。在一片死般的沉寂里,这铃声显得分外清脆。她从床上直跳起来,穿上鞋,她打开房门,直奔下楼。文牧正放下听筒,望着奔下楼的她。

    “翠薇刚打电话来,可慧醒了,医生说,她的情况出乎意外的良好,盼云,她没事了!”

    “噢!”她轻喊了一声,泪水充满了眼眶,她软软的在楼梯上坐了下来,把脸埋在裙褶中,动也不动。她在感激,感激天上的神仙,感激那照顾着可慧的神担屑?嗣挥性僖?次把她掷进万劫不复的地狱里。

    “我要去医院,”文牧说:“我要把翠薇和妈调回来休息,你要去吗?”“是的。”她飞快的抬起头来。“妈又去了?”

    “何妈陪她一起去的,没有可慧脱脸的消息,她是不会休息的,她只有这一个孙女儿!”

    “我跟你一起去医院!”她急促的说,想着可慧,可慧醒了,她终于要面对审判了。

    走出大门,她上了文牧的汽车,文牧发动了车子。她坐在那儿,又开始用牙齿咬手背。她耳边荡漾起可慧在杏林说的一句话:“怪不得你昨天问我在什么地方和高寒见面!敝不得你问我他的电话号码!我懂了,小婶婶,我学得太慢了!”

    她紧咬住手背上的肌肉,眼光呆呆的凝视着车窗外面。文牧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并没有休息,”他说:“你一夜没睡?”

    “睡不着。”她看他一眼,他满下巴胡子拉碴,眼神憔悴。“你也没休息。”她说。他勉强的笑了笑。“有个受伤的女儿躺在医院里,没有人是睡得着的,何况”他咽住了要说的话,车子驶进医院的大门。

    她又开始痛楚和恐惧起来。见了可慧要怎么说?请她原谅?这种事不是“原谅”两个字可以解决的!向她解释她并不是有意要掠夺她的爱人?不,解释不清楚的!可慧已经认定她是套出他们约会地点,有意侵占高寒的。那么,怎么说呢?怎样才能让她原谅她呢?不!她浑身一震,蓦然明白,可慧根本不可能原谅她了,因为事实放在面前,高寒变了心──聚散两依依17/29

    算“变心”吗?──不管它!在可慧的意识里,盼云是个卑贱的、用手段的掠夺者,而且已经夺去了高寒,为这件事,她宁可一死,连生命都可以一怒而放弃,她怎么还可能原谅盼云?车停了,她机械化的下车,机械化的跟著文牧走进医院的长走廊,机械化的停在可慧病房的门口了。

    文牧回眼看她,忽然把手放在她肩上,对她鼓励的、安慰的笑了笑:“嗨!开心一点,她已经脱离危险了呢!”

    她想笑,笑不出来,心里是忐忑的不安和纠结的痛楚。还有种恐惧,或者,她不该来看可慧。或者,可慧会又哭又闹的叫她滚出去或者来不及或者了。文牧打开了病房的门,走了进去,她也只好跟了进去。

    可慧仰躺在病床上,奶奶、翠薇、何妈、护士都围绕在床边,可慧正在说话,虽然声音里带着衰弱,却不难听出她的兴致和心情都并不坏,因为她一边说还一边笑着:“你们以为我的命就那么小呀?吓成这个样子!奶奶,我告诉你,别说撞车,摔飞机我都摔不死,我这人后福无穷,将来说不定拿诺贝尔奖或者当女总统!”

    奶奶笑了,边笑边握着可慧的手,叹口气说:“你也别当女总统,你也别拿诺贝尔奖,奶奶对你别无要求,只要你无灾无病,活得快快乐乐的!”“可慧!”文牧叫了一声,走过去。“你这小丫头真会吓人啊!”“爸爸!”可慧喜悦的喊,居然调皮的伸了伸舌头,她还有精神开玩笑呢。“我从小连伤风感冒都难得害一次,你们像带小狈似的就把我带大了,如果我不出一点事情住住医院,你们就不知道我有多珍贵!”

    “!”文牧假装又笑又叹气,眼眶却湿了。“这种提醒的方式实在太吓人了,可慧!”

    “我也没办法啊!”可慧仍然微笑着:“那些车子都开得飞快,躲了这一辆躲不了那一辆”她突然住口,看到盼云了,她凝视盼云,似乎努力在回忆。

    盼云站在她床前,垂眼看她,那么多管子,那生理食盐水唉,可慧,感谢这些科学让你回复了生气,感谢上苍让你还能说笑我来了,骂吧!发火吧!唉,可慧!

    “噢,小婶婶!”可慧终于叫了出来,她脸上是一片坦荡荡的天真,一片令人心碎的温柔:“你也来了。我看,我把全家都闹了个天翻地覆!”“可慧,”奶奶用手理着她的头发。“到底车祸是怎么发生的?我这次非控告那些司机不可!”

    可慧望着盼云,她的眼睛清澈,毫无疑虑,更无心事。她皱皱眉:“奶奶,算了吧!是我自己不好!他们才该告我呢!我穿马路的时候没看路,尽管往前面看”

    “你为什么要往前面看呢?”奶奶追问着。

    可慧羞涩的笑了,望着盼云。“小婶婶知道,她看到了的。都是为了高寒哪!”她语气娇羞而亲昵。“可是,你们不许怪高寒,绝对不许怪他,他也不知道会出车祸呀!”盼云惊愕的看着可慧。她还是那么活泼,还是那么可爱,还是那么天真,还是那么心无城府!对高寒,她还是那样一往情深!似乎杏林里那一幕谈话都没发生过,可能吗?可能吗?她错愕的瞪视可慧,可慧也正望着她呢!可慧眼中连一丁点疑惧、愤怒、怨恨都没有。只有她一向的坦率,一向的天真,和一向的真实。

    “小婶婶,”她柔声说:“高寒怎么不来看我?”

    “哦,”文牧慌忙接口。“他一直守着你,我看他已经累坏了,所以赶他回去了。”可慧满足的点点头。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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