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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进房。

    “唔,这里应该是”芳岳停下动作,沉想了一会儿,同时在黑白键上尝试奏出旋律,但那种不确定感还是很强烈。“糟糕,怎么都忘光了,唉”

    她兀自咕哝著,没发觉琴房里多了个人。

    “接下来是”

    “是这样。”霍地,一双手臂伸来,将她围拢住了,黑白键上多了两只大手加入,并且直接就在上头飞快梭动了起来。

    芳岳这才惊觉,原来,杨则尧也在这里。

    有些赧然,在他的胸怀前,她半转过身子。“对不起,没先问过你就”

    琴音戛然而止。

    则尧示意要她栘往右边点,便挤身与她并肩同坐在钢琴前。他微微一笑。“没关系,这台钢琴是我妈用的,她已经好几年没回台湾了,要不是你进来关照它,它还不知道要寂寞多久咧。”

    “也许它现在不寂寞,却会开始觉得委屈。”她还是免不了心虚哪。“唉,它的主人是琴艺精湛的名家,今天它却被一个半调子的门外汉这样虐待。”

    杨则尧出身纯粹的古典音乐家庭,他的父亲原是小提琴手,近年以担任乐团指挥为主,母亲则是出色的钢琴演奏者这些关于他的基本资料,她十分清楚。

    “说什么呀,半调子的门外汉”则尧伸手在她发顶揉了揉,轻轻斥了声。

    “到今天,我才知道你会弹钢琴,而且挺有模有样的。”

    “是么?”侧头绽了抹笑,她说。“这样,我就不会太对不起我妈了。我会弹钢琴,当初是我妈亲自传授的。”

    他有些讶异。“你母亲应该是科班出身的吧?我瞧你使的指法很正统。”

    芳岳当他是好言安慰。“很正统?我怎么觉得弹起来很别扭,好好一首曲子也变得荒腔走板的。”

    “这么说吧,你会游泳吗?”见她颔首,于是他继续道:“就算很久一段时间不游泳,可是只要学过,下水就自动会游了,会衰退的是速度还有敏捷度。在我看来,钢琴指法也是这样的;你现在觉得生疏,是因为太久没接触,但以前学过了,就不可能丢弃。想想,这也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是母亲留给她的他温柔的微笑,让她泛起暖热的泪光,低下睫羽,芳岳淡淡地说:“我外公本来是在南部开业当医生,很有钱,所以让他最小的女儿去学音乐,也就是我妈;在他们那个年代,学音乐是有钱人家的专利。结果,在妈北上求学的时候,意外认识了一个年轻的土木工人”

    “后面的故事,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猜得到了吧?很肥皂剧的情节,可是它真的发生了。”轻笑,透著薄薄的苦。

    “我外公强要拆散他们,甚至不惜把妈软禁起来,还骗他说妈妈嫁给另一个有钱人了。总之,算是一出台湾五十年代的梁祝吧。只是,这个梁山伯因此发愤图强,后来自己当老板,乘时机爬起来,发财了,也另外娶妻了;祝英台呢,被家人发现怀了孽种而被逐出家门,又不敢向情人求援,独力生下孩子,勉强靠教授钢琴维生,多年后,他们意外重逢,但当年的情人却变成了学生的家长”

    则尧静静听著地陈述过去,心底涨满了疼惜与感动。从这些已经湮远的故事里,他正在参与现在这个杜芳岳的塑成潜藏在勤奋工作背后,她的自卑、畏缩与强烈的不安全感,他逐渐自明了中体会

    “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们发现两人之间还是感情深厚,爸想离婚,但元配不愿意,三个人就这么拖磨著,最后解脱的关键是一场死亡车祸,发生在我十四岁那年。我爸当场就过去了,我妈在病床上多挣扎了两天,直到那时候,我才从妈那边知道爸爸早先的积蓄因著几次失败的投资所剩有限。妈临终前跟我说,她抢走了爸爸,对他的太太及另一个女儿是还不完的亏欠,既然我是她的女儿,只得由我替她扛下这个担子,至少要让她们这辈子过得安稳舒服、衣食不缺。”

    他马上联想到了之前发生的事。“所以,那天连茵茵说的那个户头,其实是你负责供养她们母女的?”

    “嗯,严格说应该是近十年吧。不管怎么说,爸的遗产还是够她们好几年的开销,我也没厉害到十几岁就能赚进大把大把的钞票。”

    “十年了,你从来没有跟连茵茵说清楚?”则尧惊问。

    “没。”

    “她的刁蛮任性,追根究柢,是你宠坏了她。”

    “我我没有宠她呀。”她讷讷地说,有些不解。

    “你让她失去了长大的机会。”则尧补充解释道。“我知道,做到像你这样不计较的地步,大概是圣人级的了;但是,她终究有一天得为自己负责,还有为家庭负责。你可以当她的后盾,而不是替她遮挡一切的风雨。”

    “你错了,我不是圣人,我没那么伟大。”芳岳微微苦笑。“这个问题,绕珍也跟我争论过。她觉得我对连家母女太过容忍了,其实,我只是觉得她们有她们难说出口的苦,而且,更重要的,这是我跟妈之间的承诺,我不想黄牛”

    则尧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紧紧地抱著。“又是连家母女、又是你母亲嘻,你呀,当自己是阿拉丁里面那个神灯精灵,要照顾每个人的愿望?那你自己呢?”

    “我?”她听著他的心跳怦怦,也听到了自己左胸底的鼓动。

    “嗯,你的愿望呢?现在想出来了吗?”他没忘了初见芳岳的那一夜,在花莲某个海滨,他们对著仙女棒许愿,而她,竟当场发怔,许不出愿来。

    “我想唔,我想”很认真地思忖著,然后有个念头跳了出来,芳岳眼睛乍亮。“我知道了!我想弹钢琴,像以前一样!”

    “没问题,这交给我,我来问问它。”则尧勾弯起指节,在琴身轻轻敲了下。

    “你愿意让一位美丽的lady常?刺酵懵穑俊?br>

    嗟,他呀,明明开始耍起宝来了,偏偏还摆出一脸正经样,害她肚里又开始咕噜咕噜猛冒笑泡。

    他的长指随意在琴键上掠弹而过,奏了个音。“哈,它说愿意。”

    “哦?真的吗?”她笑地瞅著它,也跟著在琴键上即兴按压了个和弦,声音细高而短促。

    “当然是真的喽。”再用琴音说话。

    “替我谢谢它的主人!”左手加入。

    “它说光用说的不够。”反覆来回上下两个八度so,不够不够。

    “那要怎么才足够咧?”响音一路由低处向高处爬去,迤逦如长流。

    最后,则尧捉住了她的手,将她的十指全都纳入他的掌握,结束这个漫无章法却又情趣十足的四手联弹。

    “当然是用”他的唇已经俯靠下来了。

    芳岳轻轻凑了过去,以行动做为甜蜜的实现。

    在与他温柔的交缠里,她渐渐有了个想法或许,杨则尧是老天派给她的神灯精灵吧,而她的神灯精灵,不仅替她完成愿望,更教她重新学会了

    许愿。

    大提琴诗人yang演奏会当晚,结果比预期的还要成功。在结束的刹那,如雷的掌声马上爆开,bravo和encore的喊声更是此起彼落地响遍了整个国家音乐厅。

    回到后台休息间,他才刚刚喝了口温开水,工作人员就跑了进来。“mr。yang,有位女士说是您的老师,这是她的名片。”

    他接过一看,名片中间大刺刺地印著三个字:齐秀苹,二话不说,马上请工作人员让她进来。

    “则尧,恭喜呀,演出很成功喔。”齐秀苹笑容满面,拱著双手向他贺喜。

    他站起身,以微笑回应。“谢谢老师,还请老师多多指教。”

    “指教?我可不敢哪!”齐秀苹连连摇手。“真不知该说可惜还是庆幸,如果你到美国以后,还是继续主修钢琴,应该也会是其中的佼佼者。”

    “老师太客气了。”

    “哎呀呀,我差点忘了,我是替我那小侄女来跟你要签名的,她是学钢琴的,可是从以前就很迷恋你的大提琴演奏专辑,你每一张出版的专辑,她全都有喔。”边说,她边在皮包里翻找著小侄女指定要签名的cd封面。

    这时,杜芳岳推门进来了。

    演奏会结束后,她和几个交情还下错的艺文版记者朋友聊了聊,直接请问他们对这场演奏会的观感,当然,她也乘机适度的再推荐一番。

    “咦,这位是?”她没想到当场有个陌生人。

    “老师,我替您介绍一下,这位是都铎国际艺术经纪公司经纪公关部的协理,杜芳岳。”杨则尧理所当然地为她们穿针引线。“这位是我小学时的钢琴个别指导老师,齐秀苹老师。”

    “齐老师好,谢谢您来捧场。”芳岳大方地点头、微笑、打招呼。“你”猛要说出一个名字,临到嘴边又收起,勉强转了个弯。“你好。”

    杨则尧还是注意到齐秀苹刹那间一闪而逝的怪异神情,于是关切问道:“有什么不对吗?老师。”

    犹豫了下,齐秀苹还是勉强问了:“你认识杜湘兰吗?”

    “我是她女儿。”芳岳回道,眸光湛定。

    “哦,我跟她是大学同学,而且都是主修钢琴呢!”齐秀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故人之女。“你母亲还好吗?算算,自从十几年前她来我们学校短期代课之后,我就再也没她的消息了。”

    “十五年前,家母就去世了。”她淡淡地说。

    “啊,什么?这么年轻就”

    “是一场车祸意外。”芳岳简单解释。

    “是这样么。唉真可惜,当初她可是我们系上最名贵的一朵花,家境好、人漂亮、钢琴又弹得一级棒,怎么会”越说,叹息越深,齐秀苹拾眼看向芳岳。“你跟你母亲长得很像,你现在的模样,跟我记忆里的湘兰,几乎完全重叠”灵光闪过,齐秀苹忽地扬起了声。“嗳嗳嗳,等等,我好像有印象了,你以前常常跟妈妈到德修来吧?”

    “嗯。”“那我可能看过你喔,还有他”齐秀苹指向则尧。“他也是我们德修小学的。”

    “我知道。”他的基本资料,她比谁都熟。“不过对那所学校我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小时候,总是跟著妈妈,从这个乡镇城市流落到另一个乡镇城市,多次转学的经验,早就将她的记忆磨得残缺且斑驳

    “以前你母亲来短期代课的时候,我记得她身边好像都会有个小苞班,她走到哪里,小苞班人就到哪里去。”她呵呵笑了。“那个小苞班大概就是你吧。”

    就这样,意外的一场碰面,成全了齐秀苹与芳岳的叙旧,同时,也在则尧的心底埋下了新的悬疑

    有没有可能,当他还是小男孩、而她还是那个喜欢跟著妈妈的小女孩时,两人曾经在德修小学的走廊上擦肩而过?或是,他的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刚好是路过的她替他捡起来?要不然就是,他闯进办公室找某位老师,不经意与她视线交触了?

    算数种种可能的情况,一时之间,虽然无从查证,但那些“可能”就足以让他藏不住笑容了。

    因为是芳岳,这些无聊的臆想才能在他心底掀起温柔的波涛呀。

    就因为是她的缘故。

    杨则尧想,同时,温柔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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