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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读小说网 www.wdxsw.com,银女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     我替银女挑出一件宽身衣裳,浅蓝色小榜子,前胸是一块透明纱,缀着水钻,这么累坠的裙子,穿在她身上,因为年轻,一点也不碍眼。

    外面下起大雨来。

    银女打个呵欠。

    照我的做法,赶着大雨出去吃顿饭实在划不来,不如取消约会。

    但老人会怎么想?益发显得我自私,硬把银女藏起来,不让他们见面。

    司徒开车到码头接我们。

    朱妈打着雨伞遮我俩上船,脚还是溅湿了。

    上车银女坐在后座便脱鞋擦脚,我转头含笑说:“斯文点。”

    她吐吐舌头,将鞋子套回脚上。

    司徒投来一眼,象是说:她倒肯听你话。

    我顿时象做了萧伯纳笔下的希敬士教授,洋洋自得起来。

    车子无端端塞在马路上,寸步难移。

    我略有烦言:“这么远路硬把人叫出来吃饭。”

    司徒又看我一眼:“你以前并不抱怨。”

    我看看后坐,银女靠在椅垫上瞌睡。

    “现在拖大带小,不方便。”

    司徒没有回答。

    饼一会儿我轻轻问:“有没有叮嘱他们,叫他们小心说话?”

    司徒点点头,给我投来眼色,向车后呶呶嘴。

    我即时醒觉地闭上嘴巴。

    到陈宅已是八点一刻。

    老女佣来开门时说菜都凉了,热完又热。

    银女被唤醒,当众伸个懒腰,我轻轻推她一下,叫她检点。

    与老人家寒喧数句,便坐下来吃饭,这是一顿鸿门宴,毫无疑问。

    我与司徒马上发觉陈老太没怀好意。

    一顿饭的时间不住查察银女在我家吃什么穿什么,那种逼切的关注过分露骨,银女狐疑地向我没来奇异的目光。

    “我的父母亲”再也没有理由对她表示这么关心。

    我只好说:“妈妈,有我在呢,你不必不放心。”

    谁知老太太忽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孔说:“我看银女还是搬到我们这里来住好,要什么有什么。”把尾六个字说得特别响。

    司徒与我面面相觑。

    老先生假装喝汤,什么也没听见,两者显然一早已经协定这件事,等我们上门来摊牌。

    我忽然之间一口浊气上涌,只觉得他们愚昧,又宽心灰,不禁说:“我们一早便已说妥,我不想再说这件事。”

    陈老太涨红着脸,当席便要与我分辨。

    钱女已经托一托我手肘“什么事?”

    司徒放下碗:“陈老先生,我们这次来不是来讨论这件事的,你已答应过我。”

    陈老先生咳嗽一声“我不得不采取这个法子,司徒,你们一鼻孔出气。”

    我不相信我的耳朵,这么和善可靠的两老!十五年来爱护我站在我这边的两者,现在要对付我。

    陈老太咳嗽一声“让我们问问银女,让她自己作出一个决定。”

    银女警惕地问我:“什么决定?”

    我知道事情要崩了,站起来“妈妈,我觉得这一着你错了。”

    陈老太瞪着我:“我吃盐比你吃米多呢。银女,跟我来,我给你看你的房间,都收拾好了,婴儿房就在你房隔壁。”

    她一径拉着银女往楼上去。

    我不怒反笑,跟陈先生说:“爸爸,你完全误会了,你以为这是五十年前?她是我买下来的丫环?从头到尾,我都哄着她,请求她保留这个孩子,现在我们前言不对后语,出尔反尔,她会怎么想?”

    陈老先生燃起烟斗,缓缓吸一口,他可不急“你拿什么哄她?”他反问。

    我答不上来,怔住。

    司徒代我答:“钱。”

    “是呀,我何尝没钱,她要钱,给她钱即可。无迈,我知道这件事上你花了心思,不过现在你可以功成身退了。”

    我转身看牢司徒,气得说不出话来。

    司徒无奈的把手放在我肩膀上。

    “无迈,”老先生对我说:“我与妈妈不会忘记你的好处,我们自然懂得报酬你。”

    “不”我微弱地说:“不是钱,”我看一眼司徒“司徒,你应该知道,不是钱。”

    在这时候,银女已冲下楼来,走到我面前,大声责问我“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是串通的?”

    我看着她,无颜以对。

    “你骗我!”银女高声说:“你骗我说他们是你的父母。”

    司徒抢着说:“他们是陈小山的父母。”

    “你骗我生下孩子好卖给他们?”银女戟指而问。

    我颤声说:“银女”

    “我不会受你摆布,”她尖声道:“还有你们,”她指着陈氏两老“钱,我自己找得到,不要以为了不起。”

    “银女”我叫住她。

    “我以为你真的关心我,真的为我好,想帮我的忙,”她瞪大眼睛“谁知道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好人。”

    她掩住面孔。

    陈氏两老呆住,想不到会有这个变化。

    我去拉银女的手,她忽然发狂地甩开我,顺势将我一推,向大门奔去。

    司徒大叫:“拦住她!”但是她已经拉开门,对着大雨,就冲出去。

    我连忙跟着追出,司徒紧紧的盯我身后,大雨倾盆,我俩一下子变落汤鸡,却已经失去银女影踪。

    我恨得顿足。

    司徒把我拉进屋檐下。

    我疲乏到极点“我已尽了我的力。”

    “我们知道。”司徒拍拍我肩膀。

    这时候陈氏两老由佣人打着伞也出来,大声呼嚷:“人呢,人呢,走到什么地方去了?”到处乱钻。

    司徒说:“活该”“请送我回家。”我要求。

    “好。”

    车子驶出去,还听见陈氏两老在那里大呼小叫地寻人。

    我在车中打冷战。

    司徒脱下外套遮住我。

    “谢谢。”我担心银女,她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大雨,夜深。

    “你放心吧。”司徒晓得我在想什么。

    “总得把她找出来。”我懊恼得出血“这两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留着银女做什么?真的用来要胁他们?现在好了,一拍两散。”

    “他们以为有钱即可,”司徒说“而实在也怪不得他们那么想。”

    “有钱即行?那么掷出所有金钱,把小山叫回来吧。”我心灰意冷。

    司徒沉默一下,然后说:“谁会想到,银女与你之间,会有感情。”

    “怎么?”我冷笑“她不配有感情,还是我不配有感情?”

    “而是没有想到。”

    “咦,你把车子驶到什么地方?”

    “怕你淋雨着凉,先到舍下换下湿衣再说。”

    “不,送我往码头,银女也许会找我。”

    “无迈”

    “司徒,”我说:“你说得对,我们之间,在这两个月中,产生了感情。”

    他无奈,把我送到码头,陪我上船。

    回到家,朱妈来开门,便觉蹊跷:“银女呢?”

    我同司徒说:“明早通知老李,叫他寻人。”

    司徒对朱妈说:“好好照顾她。”

    这时候衣湿已被我们的身体烤干一半,剥下来穿上毛巾衣,打数个喷嚏,已开始头痛。

    朱妈给我递过来一杯牛奶“走脱了?”她问。

    我点点头。

    朱妈说:“命中无时莫强求,注定没陈家的份,太太你也不必太难过。”

    可是银女呢?她又回到什么地方去?这等于赶她回老巢,抑或是更坏的地方?

    我心如刀割,救她救得不彻底,更加害了她。

    我叹口气。

    我整夜坐在电话旁等消息。

    天亮的时候,陈老太打电话来,拔直喉咙问:“她回来没有?她回来”我厌恶地放下话筒。

    小山过身的时候,我还以为她会萎靡至死,人的生命力真强壮至可厌的程度,我实在是错了,脆弱的只是我自己。

    银女一点消息都没有。

    老李乘第一班船进来,他一见我便摇手,表示什么都明白,不用多说。

    他告诉我“我已布下天罗地网,没有人敢收留她,她非现形不可,你别把这事看得太严重,她一定会出来。”

    “别逼得她太厉害,她非常倔强。”

    “知道。”老李说。

    我转过头去。

    “你面色好差。”他忽然探手过来搁我额上。

    我想避,并没有避过去。

    “我的天,朱妈,拿探热针来。”

    这时候我才发觉整个人头象在燃烧。

    “恭喜你,无迈,”老李说:“小病是福。”

    我被他逗得笑出来。

    饼一阵我说:“老李,有你在身边,心安许多。”

    朱妈帮我探热:“不得了,一百多度,我叫大夫。”

    我笑“我自己就是大夫,把葯箱给我拿来,服些葯下午就好。”

    朱妈也只好笑。

    老李围顾四周“走了银女,整间屋子清爽相。”

    我说:“你们都不喜欢她。”

    老李说“无迈,这种问题女童,江湖上车载斗量,救得一个,救不得两个,她得救,还有妹妹,她妹妹上岸?她只生下孩子来,继承她的事业,现在这样的结局,未尚不是理想的。”

    “不,她会上岸。”

    “无迈,连我都要怪你走火入魔。”他说:“你服过葯躺下休息休息吧。”

    才瞌上眼,门铃大作,朱妈报告:“老爷跟奶奶来了。”

    我用厚垫枕遮住头,老李看得笑起来。

    人一病,意志力便薄弱起来,动作活脱脱象个孩子。

    老太太是哭着进来的,眼泪鼻涕,她自家的老女佣扶持着她,老先生跟在她身后,委靡不振。

    见了他们这样,我不得不撑起来,眼前金星乱冒。

    老太太昨夜还雄纠纠,气昂昂的呢,今朝又落了形,人有三衰六旺,信焉。

    她对着我鸣鸣哭,也不说话,我不想掉过头来安慰她,故此也不言语,随她去,老实说,我都心淡了。

    朱妈取来冰垫给我敷头。

    过了半晌老先生开口“无迈,解铃还需系铃人。”

    老李代我发言:“我们已经发散人在找她,无迈也无能为力,银女与无迈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她可能不是单单为钱,无迈也不是单单为腹中的婴儿。”

    “阁下是”老先生抬头问。

    老李捧上卡片。

    我补一句:“李先生是我的朋友。”

    老先生投过来一眼:“我们是太心急一点。”

    老太太说:“如果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呜咽起来我头昏脑胀。

    孩子,孩子,孩子,到底孩子倒还未出世,不知人间险恶,此刻我更担心的是银女。

    我叹口气“你们先回去,一有消息马上通知你们。”

    俩老又磨半晌,总算走了。

    我倒在沙发上累得直喘息。

    老李问:“这俩老!多亏你一直把他们当好人。”

    “他们也是急疯了。”

    “你以为他们真来求你解铃?一进来便东张西望,眼珠子骨碌碌转,是找人来着,说到底仍然不相信你义,以为银女在这里。”

    “我收着她干啥?”我狂喝冰水“我又不是同性恋。”

    “所以说这俩老鬼祟。”

    我有种悲从中来的感觉,他们以前断然不是这样的,小山一去,他们完全变了。

    “这上下怕他们去委托我的同行找银女了。”

    “先到先得。”我点头。

    门铃又响起来。

    “这又是谁?”老李跳起来。

    连朱妈亦罕纳。

    这次进来的是季康。

    我心头一热“季康”他终于来看我。

    他笑说:“搬了家也不通知我一声,幸亏我神通广大,不请自来。”

    我笑“我病得蓬头鬼似,你还打趣我。”

    他身后跟着个人,我停眼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姜姑娘,素衣素脸,清丽动人。

    咦,这两个人怎么碰到一块儿?这么巧。

    “那女孩子给你不少麻烦吧。”季康坐在我身旁。

    姜姑娘笑咪咪地也坐下。

    两个人的面孔都洋溢着一种形容不出的光彩。

    尤其是季康,神采飞扬,整个人活泼轻松,情神说不尽的舒服熨贴,象是遇上平生什么得意的事情一般。

    “银女失踪了。”我说。

    老李在一边道:“是我通知姜姑娘请她帮忙。”

    哦,原来如此,难怪姜姑娘会得大驾光临。

    “有消息没有?”我问姜姑娘。

    姜姑娘摇摇头,呼出一口气“她这一走,人海茫茫,还到什么地方去找她?大海捞针一般。”

    我失望地看看老李。

    姜姑娘说下去“不过我密切注意她家那边,一有影踪,马上同你联络。”

    “她家人怎么样?”我问:“有没有进步?”

    “进步?”姜姑娘苦笑“只希望没有更大的乱子罢了。”

    我没活可说。

    姜姑娘说:“你好好休息,除太太,她的钱花光了,自然会得冒出来。”

    “她以为我出卖她。”我说。

    姜姑娘诧异“她不出卖人已经很好,凭什么怀疑你对她不好?”

    我说:“这两个月来变化很大,银女不再是以前的银女。”

    姜姑娘笑起来“陈太太,你太天真,我认识王银女有四年,她就是不折不扣的王银女,再也不会变的,别内疚了,你需要休息,这两个月来,你真同她纠缠得筋疲力尽。”

    老李说:“说得好。”

    姜姑娘笑“我有事,要先走一步。”

    季康站起来“我送你到码头。”

    姜姑娘说:“不用。”

    但季康还是陪她出去。

    我笑问老李“他们两个几时混得这么熟了?”

    老李的眼神很复杂,带着怜惜、同情、诧异。

    “干吗?”我问。

    “你真的还是假的看不出来?”他质问我。

    “怎么回事?”

    “季大夫同姜姑娘呀。”

    “他俩怎么样?”我瞪着。

    “无迈,无迈,你太天真可爱,你没看出来?他俩已经不止一段时间了,在走蜜运哪。”

    我头痛也忘了,发热也不在乎了,坐直身子“季康谈恋爱?同姜姑娘?”

    “瞎了都嗅得出那股味道。”

    “不会的,他认识她才一个月,是我介绍的。”我惊惶失措。

    老李笑:“怎么,恋爱要在认识十年后才可以发生?”

    “不会的!”我呆呆地。

    “怎么不会,你这傻子。”

    我的心乱成一片“不会的。”喃喃自语。

    “因为他是你不贰之臣?”老李问。

    我震动地看着他。

    一切瞒不过他这样聪明的人。

    他叹口气“人的感情,原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但是季康”我住了嘴。

    十年,整整十年,他没有停止仰慕我,他说他永远等待我。

    我茫然,十年。

    老李在一边讪笑我呢。

    我犹自不明白“他才认识她几十天。”

    老李摆摆手,不欲再说下去。

    季康回来了。

    他笑吟吟地“我有话对你说,无迈,你一定会替我高兴。”

    我冲口而出:“你找到对象了。”

    “对!”他喜孜孜“你不是一直要我成家立室吗?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你觉得姜姑娘好不好?”

    “好”我忙点头说:“很好,很配你,我很替你高兴。”

    “谢谢你,无迈,真的要感谢你,是你替我们做媒呢。”他乐不可支。

    “做媒?”

    “是呀,上次你同她吃茶,给我碰到,你叫我送她回家,咱们就是这样开始的,你都不知道我们有多少共同点。”

    我冷冷看着他。

    老李与姜姑娘都说得对,我太天真。

    看看季康,三个月前他对我的一门心思此刻完全放到姜姑娘的身上去了,这比乾坤大挪移神力还要惊人。

    “我们在短期内就宣布婚讯,无迈,你没想到,连我自己都没想到。”

    “恭喜。”

    “大概是九月份吧,你可别外游呵,一定要喝了这杯喜酒才走。”

    “是。”

    “嗳,我有一个远亲也是住这岛上,我想顺便去探望他,你多多休息。”

    “再见,季康。”

    他热烈地握我的手,大力摇撼两下,便走了出去。

    我张大嘴巴,许久合不拢。

    李一双眼睛说尽了他要说的讽嘲之言。

    我终于笑了。

    我应该替季康高兴,他是应该有这样的结局,我又不爱他,留他在身边作甚,我不见得自私到这种地步。

    老李说:“从没见过如此热情澎湃的现代人,早生五十年,他就是那种面色苍白,一络头发挂在额角的新派诗人,一天到晚吟‘啊,可爱的白云天,君爱让我们比翼双飞’。”

    我大笑起来,不小心呛咳,我眼泪都带出来。

    老李拍着我背脊。

    “老李,”我边摇头边笑“我爱上你的风趣。”

    他笑“我也该走了,你躺一会儿便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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