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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溪都很细,不过尺宽,大人一迈腿就过去了,构不成障碍,但是对一个三岁的孩子或许就是一条奔流的大河也未可知。三岁男孩在尺宽的小溪前自然地止步了,不过“自然”之外的某个瞬间他好像还是想了一下,才接受了自然不让他过去的启示。他想了什么呢?想了上一次的小溪?上一次他已到过溪边?上一次他更小,甚至没敢这么切近的站在溪边?那么这次他进了一步?他蹲下来,认真地看着水流,或者简直就是在研究流水。没有哪一种目光能与这种最初的一无所有的目光相比。

    男孩穿得非常少,不,也不能说少,只能说是太简陋了,因为简陋才显得少。他穿着内地男孩的小衣裳,小衣裳也有扣眼,但是没几只扣子。裤子也一样,看不出是什么布的,裤管一高一低,左边小腿光溜溜的露在外面。这都无关紧要。没有也一样,这里的孩子像任何贫困山区的孩子一样衣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最初的目光,他们最初的目光并不贫穷,相反非常透澈,非常本质,就像源头的水流。他在低着头看什么?他显然没有鱼的概念,因为鱼还没诞生;或者也许他在看一颗琥珀色卵石的滚动?看沙金的跳闪?

    他怎么可能一动不动呢?

    果然,看了一会儿他不再袖手旁观,他开始慢慢试着用一只小手去拦截水流,结果,水流受阻一下顺胳膊涌到身上;水流很小,但是很急,他对水还很陌生,尽管这可能并非他的第一次面对水流。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感到了恐惧。不过这点恐惧对已算不了什么,他已经长大一些了,已经不是上次。

    他坐起来,再次偿式,没有再跌倒。

    很快他就控制了水流,他如此快乐。他两手空空,没有任何玩具,简陋的衣裳证明他不可能有什么玩具。桑尼不能给他玩具,桑尼也从没有过玩具。可男孩依然要玩耍,要使用工具或者玩具,这是人区别动物的天性。

    他必须找到工具。石头,树枝或无论什么东西。

    但是这些都太自然了,并且都玩过了,一点也不新鲜。孩子是最喜新厌旧的。他仍用手拨弄流水,结果他发现了自己的鞋。这是必然的,刚刚水流涌到身上时打湿了他的鞋子,他感到不舒服。他本能坐下来脱鞋,发现了鞋。他把一只鞋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会,慢慢地把鞋子浸在水里,鞋子立刻就灌满了,他提起来,倒下去,提起来,倒下去,这是姐姐桑尼汲水时的情景,他开心极了。

    这只是开始,很快他就变换了三种不同的玩法。

    此时阳光已不在颤动,山村异常空灵,一如空谷笛声里的空灵。是的,这时应该是午后长笛的声音了,这时阳光和煦,这时鸟也该休息了,这时三岁男孩要是有个绿色的塑料小桶该多好呵,就是那种带塑料勺子、铲子、碗等一整套的玩水玩具,在这样的小溪边那该多好。不过,没有也一样。鞋子和勺子没有本质的不同。

    我离孩子已经很近,孩子根本没注意到我。此时他能注意谁呢?他与小溪已取得了某种人与自然的最初的联系。即使我向孩子吹声口哨,孩子可能也只是注视我一会,然后继续他和水的那种既是模仿又是创造性的关系而已。事实真的是这样,我稍后试探地轻轻吹了一下口哨,孩子突然抬起头,那一刻他的小眼光是多么陌生,陌生,不,不是警惕,就是陌生,陌生得简直不像孩子,也不像成年人,根本无法形容那种陌生的瞪视我的眼神。我可能确实吓了他一下,可在他看来我也不过就是一个人而已,虽然这个人同村里的人稍有不同。

    他继续玩水,动作慢了一些我对他无论如何构成了影响。世界增加了一个人,一双目光,之前还有一声哨响。那么,哨声是一种原始暴力吗?

    就像德里达说的“那不可化约的原始暴力?”

    孩子当然不会想到这些,但某种阴影肯定存在。

    果然,也许正是因为我的无形的扰动,男孩手中的小鞋突然不慎落在水中。

    我并不认为我的存在对此具有决定性,我不过是碰巧而已。我认为就算没有我的哨声,也会有其他的声音,他迟早失手,这是必然的,只不过被我的存在赶上了。

    小鞋失落后一下漂起来,并且很快地顺流而下,像船一样航行。男孩呆住了,却没有一点失去的表情;也没有去追,被这一新情况迷住了,以至出现一点新鲜的笑容。

    他完全忘记了我在一旁的存在,这时世界对他再次是一个人;

    他翘首远望,随着小鞋的消失,渐渐收住了笑容。

    他仍未感到丧失。而是兴致勃勃拿起另外的一只鞋,端详了一会,轻轻的,毫不犹豫的完全主动的把小鞋放在欢腾的水流上。与哨声无关。与我无关。但和什么有关?

    小鞋再次航行,顺流而下,这次因为是主动的,因此男孩一边看小鞋漂流一边跟着小鞋跑。很难说男孩为什么会追,他幼小的心理过程显然并不简单,至少我们可以分析出两点:他追无疑是想延长自己的快乐,此外,也模糊地意识到在失去。

    他追,但是没水快,他突然跌倒了。

    他爬起来,动作很慢。此时小鞋已经远去他爬起来的目光随着小鞋的远去在远方跳荡。他不再奔跑,一动不动,视野空无一物。在午后的阳光中,他像小一尊小雕像;随着小鞋的消失,溪水长流,他脸上的好奇快乐的东西彻底消失了。小眼神甚至不再天真,甚至是深刻的。地上,两只鞋都没有了,都付诸了流水。他必须思考“没有”这件事了。失去了鞋,他只光着两只小脚,彻底的一无所有。

    如果他还不能思考,那么我必须替他思考:

    如果第一次失手是偶然,甚至和我有关,为什么要有第二次?为什么要重复偶然?重复意味着什么?偶然如果被重复还是偶然吗?显然,他第二次的快乐同第一次的快乐是不同的。第二次他获得了一种东西,如同牛顿在偶然中获得了某种东西之后开始了必然的第二次。孩子和牛顿不同,环境不同,条件不同,牛顿的苹果可以反复抛上抛下,而孩子的鞋是无法反复的,因此快乐的同时不也是失去?当然是失去。他变得一无所有,再下次出来他还会把鞋放在水上吗?他的行为已包含了人类最初始的最基本的秘密:他长大后将过着所有人与生存难解难分的生活,他的灵性与闪光的过程无疑远远不及生存或生活对他的规范与训导,他任意行为的空间是有限的,而且,每一次的任意都要付代价。

    也许,我想,我想我是否应该送他一双小鞋?

    或者一张二十元五十元一百元的钞票?

    然而,我克制住了这种强劲的冲动。三岁男孩肯定会挨母亲一顿打,甚至挨姐姐桑尼的打,我原想如果三岁男孩身上出现一张或两张钞票会是什么情景?无疑会成为一个新的神迹、新的本文,新的传说。但我不会这样做。不。我不会。我不知道那样一来会成为怎样一种神迹?我愿相信别人的神迹,但不相信自己的神迹。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总是在深刻的冲动之际,感到更深刻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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