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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染上了某种病毒,她想,然而必须要忍耐。我还有任务。想想别的事情。

    冈瑟的声音:你完全不必担心,特蕾西。飞机在阿姆斯特丹卸货时,盛你的箱子将被运往一个离飞机场不远的私人汽车库。杰弗会在那里等你,你把珠宝交给杰弗,然后返回机场。已经为你买好一张赴日内瓦的机票,你可到瑞士航空柜台去取。要立即离开阿姆斯特丹,因为警方一旦得知珠宝被盗,马上就会封锁城市。不会出什么问题,但万一发生以外,你可以到阿姆斯特丹的一所房子中躲避,这是房子的地址和钥匙。那里没人住,很安全。

    她一定是睡着了,因为她突然惊醒,感到箱子被抛向了空中。她在空间摇摆,连忙抓住箱子的边缘作为依傍。瞬间,箱子又重重地落在某种坚实的东西上。传来一正汽车碰门声,然后是发动机的轰鸣,接着,卡车开动了。

    他们已在去往机场的路上。

    时间表安排得十分严谨。盛特蕾西的箱子必须在德比尔斯公司的货物到达之前几分钟先行运到货物运输站。拉特蕾西的卡车司机从上司那里得到的指示是:速度保持在每小时五十英里。

    这天清晨,公路上的交通似乎比往常拥挤,但司机并不因此而担忧。装货的速度一定能使飞机正点起飞。为此,他便可捞到五千法郎的奖金,足够带上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出国度一次假。去美国,他想,去迪斯尼世界。

    他瞥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钟,抿嘴微微一笑。绝对没问题。机场只有三英里远,他只消十分钟就可赶到。

    按照高速公路上的指示标记,他拐入开往法国航空货物运输站的岔道,驶过戴高乐机场灰色的大楼,径直向庞大的仓库开去。货物仓库与乘客入口处之间隔一条马路,用铁丝网拦开。仓库占据了三排房屋,各种货物和集装箱高高地堆积在平台拖车上。司机正悠闲地握着方向盘,突然传来一声爆炸般的巨响,他手中的方向盘一震,趁身陡地向下一塌。妈的!他想,车胎破了。

    巨型法航747运输机即将装货完毕,雷蒙-沃本再一次瞥了一眼手表,心中咒骂着。卡车晚了,德比尔斯公司的货物已经载入货盘。箱子帆布的一面已经用绳索五花大绑起来。沃本在帆布上涂上了红色,以便让那个女人容易辨认出。他望着货盘沿着轨道传送到机舱里,在其位置上被固定住。在这只箱子旁还有一点空间,飞机起飞前还可以放入一个货盘,仓库里还有三个集装箱等待着装载。上帝,这个女人跑到哪去了?

    装运师在飞机里叫喊:“快点,雷蒙。还等什么?”

    “稍等一下。”沃本回答。他急忙跑到货站的入口处,仍旧不见卡车的踪影。

    “沃本!出什么事了?”沃本转过身,看到一个上司向他走来。“赶紧装完货起飞。”

    “是,先生,我在等——”

    霎那间,卡车风驰电掣般驶入货站,在沃本面前尖声刹住。

    “这是最后一批货物。”沃本大声说。

    “快装机!”上司历声说。

    沃本指挥着将集装箱从卡车中卸下,运往飞机。

    他向装运师打手势说:“看你的了。”

    片刻,货物装载完毕。飞机翘向空中的机首恢复到原位。沃本看着喷气机发动起引擎,开始沿跑道滑行。他心中暗自说,现在全取决于这个女人了。

    一阵凶猛的风暴骤然袭来,巨大的骇涛击中了船只,它在缓缓地下沉。我就要淹死了,特蕾西想。我必须从这里逃脱出去。

    她活动了一下双臂,碰到一样东西,一只救生筏的船帮,在水中颠簸、摇曳。她想尝试着站起身,结果头碰到一张桌子腿上。她清醒过来,记起了她所在的地方。她的头发和脸颊沾满了汗水,她感到眼花缭乱,身体在燃烧。她失去知觉有多久了?这仅仅是一个小时的飞行。飞机是否即将着陆?不,她想,我没什么事,我只是在做恶梦。我正躺在伦敦家中的床上,熟睡着,我要叫医生。她感到呼吸窒息。她挣扎着起身去抓电话机,但即刻又倒下来,身如铅重。飞机遇到了湍急的气流,特蕾西被抛到箱子的一角。她躺在那里,双目迷-,枉然地想使自己的思维变得有条理。我还有多少时间?她在恶梦和痛苦的现实之间徘徊。钻石,不管怎样,她一定要拿到钻石。但首先首先,她必须割断绳索,钻出箱子。

    她摸到工装裤中的刀子,用尽吃奶的劲将它举起。没有足够的空气,特蕾西想。我要呼吸空气,她移到帆布的边缘,摸索到缚在外层的一根绳子,将它割断。这一过程仿佛用了一个世纪。帆布开口大了一些,她又割断了另一根绳子,已有足够的缝隙可以钻出箱子,进入飞机的舱腹。箱子外的空气冰也似的凉,她浑身颤栗。她的身子不停地抖动,飞机的颠簸更加剧了她的恶心。我一定要顶住,特蕾想。她迫使自己集中思想。我在这里做什么?一件重要的事对了钻石。

    特蕾西的眼前一片混沌,一切物体都失去了焦点。我恐怕是不行了,她想。

    机身倏然一沉,特蕾西被掼倒在地,锋利的金属轨道擦破了她的双手。飞机再度颠簸数次,她便只好匍匐在地。机身穿过气流后,她用力站起身。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和她脑袋中的嗡嗡声交织在一处。钻石,我一定要找到钻石。

    他蹒跚在集装箱中,眯起眼辨别红色的标志。谢天谢地!在那儿,第三只箱子。她伫立在原地,思索下一步该怎样做。集中思想需要花费很大的气力。倘若我能躺下来,睡上几分钟,就会好的。我所需要的是片刻的睡眠。但,没有时间了,飞机随时都有可能在阿姆斯特丹降落。特蕾西举起刀,向箱子的绳索割去。“用准劲儿,只消一刀就行。”他们曾告诉她。

    她的手已丧失握打的力量。我不能失败,特蕾西想。她再度颤栗起来,颤栗得如此厉害,手中的刀竟哐啷一声落地。我不行了。他们一定会抓住我,把我投入监狱。

    她犹豫不决,紧紧抓住绳索,痴狂地渴望再度爬回箱子里去,睡上一觉,安全的躲藏起来,一直等到一切都结束。这样做并不费力。然而,她又蠕动起来,慢慢地,以便不至引起阵阵头痛,她的手又摸索到刀柄,将它拾起,又向绳索砍去。

    终于,绳子断了。特蕾西拉下帆布,眼光射向那阴暗暗的箱子内部。她什么也看不见,于是取出了手电筒。正在这时,她蓦地感到耳压发生了变化。

    飞机骤然飞入低空,即将着陆。

    特蕾西想,我必须加快。然而她的身体却拒绝做出反应。她站在那儿,头昏目眩。移动,她头脑中的一个声音在说。

    她手中的灯光扫向箱子的内部,里面堆满了包裹、纸包和小盒子。在一个箱子的上端,摆着两个系红丝带的蓝色小盒。一共两个!本来以为只有——她眨了眨眼,两个盒子又合二为一。一切物体仿佛都罩上了一层光环。

    她伸出手将盒子拿下来,又从衣袋中取出了复制的珠宝盒。她把两个盒子放在手中时,突然一阵恶心向她袭来,令她全身抖动。她用力眯起双眼。紧紧盯住盒子。她想把假盒子放回到小箱子的上端,但蓦地,她意识到她已分不清两个盒子的真假。她盯住两个相同的盒子,左手的是真的,还是右手的是真的?

    飞机开始急剧下降,马上就要着陆,她必须做出抉择。她把一个盒子放回到原处,祈祷那是假的,然后从箱子中移出身体。她从衣袋中摸出一条完好的绳子。我还要把绳子捆好。阵阵头鸣使她无法思维,她回忆起来:割断绳子后,把它放到你的口袋里,然后换上新绳子。千万不要留下任何值得引起他们怀疑的痕迹。

    那时,坐在游艇的甲板上,沐浴着温暖的阳光,这些话说起来是那样的轻松,此刻去做却是如此的不可能,她已经精疲力竭。守卫将发现割断的绳索取,货物将受到搜查,她将被逮捕。她内心深处的一个声音在喊,不!不!不!

    特蕾西使出最后的力量,开始用完好的绳子捆绑箱子。她感到脚下一颠,飞机已经着陆,紧接着又是一颠,飞机突然向后滑动,惯性使她向后退去,一头跌到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747此刻加快速度沿跑道向航空终点站驶去。特蕾西惨然地卷缩在地板上,散乱的头发遮盖住她那白晰的面庞。引擎声响的消失使她恢复知觉。飞机停下了。她用一支胳膊支起身子,缓慢而吃力地跪起来。她努力站起身,感到天地在旋转,急忙倚住箱子以免倒下。新绳子已经捆好,她把珠宝盒拥在怀里,绕过货物回到她藏身的箱子。她用身体挤开帆布,再度将帆布放下,此时以已气喘吁吁,汗水浸透了全身。我成功了。但她还有一件事要做,一件重要的事。什么呢?把你藏身箱子的绳子用胶带粘好。

    她把手伸进口袋找胶带,噢,不见了。她心头一惊,呼吸变得短促而慌乱起来。她仿佛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和脚步声。于是强使自己屏住呼吸,悉心静听。噢,声音再度传来,有人在笑。机舱的大门随时都可能被拉开,走进人来卸货。他们将会发现割断的绳索,查看箱子的内部,从而发现她。她必须想出一个连接绳子的办法。她双膝跪下,忽然觉着膝头碰到了那卷硬硬的胶带,原来它在飞机颠簸时从她衣袋中滑落出来。她即刻掀起帆布,摸索到两根切断的绳头。她抓住它们,笨拙地用胶带将绳头粘在一起。

    她什么也看不见,脸上流淌的汗水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拉下围在颈项上的围巾,擦去汗水。终于,她接上了两根绳头,然后又把帆布放下,一切都完成了,剩下的只有等待。她摸了摸额头,似乎比前一阵儿更加烫手。

    我一定要逃避开太阳,特蕾西想,热带的太阳是很危险的。

    她正在加勒比海某地度假,杰弗为她带来了一些钻石,然而他却潜入海面消失了。她跳下水救他,他却从她手中滑脱出去。海水漫过她的头顶,她感到窒息,即将溺死。

    她听到卸货工人走进机舱的脚步声。

    “救命!”她狂呼“救救我啊!”但她的喊叫微乎其微,没人听得到。

    巨大的集装箱被一个个卸下机舱。

    特蕾西藏身的箱子被运上一辆卡车时,她已昏迷过去。杰弗送给她的那条围巾掉落在货机机舱的地板上。

    有人掀起了帆布,一道雪亮的光线直射进箱内,惊醒了特蕾西,她慢慢睁开了眼。卡车已停在仓库。

    杰弗站在她面前,嘴角浮出一抹微笑。“你干得好!”他说“漂亮极了。把盒子给我。”

    她望着他,眼神茫然。他从她身旁拿起珠宝盒,说:“里斯本见。”然后转身离去。突然,他又掉转头,俯身凝视她“你的气色很不好,特蕾西。你怎么了?”

    她几乎发不出声音。“杰弗,我——”

    但他却走了。

    对后来发生的事,特蕾西只依稀记得一点。在仓库的后面,有人曾替她换下衣服,一个女人对她说:“你病了,小姐,想让我为你去叫医生吗?”

    “不必叫医生。”特蕾西喃喃说。

    已经为你买好一张赴日内瓦的机票,你可以到瑞士航空柜台去取。要立即离开阿姆斯特丹,因为警方一旦得知珠宝被盗,马上就会封锁城市。不会出什么问题,但万一发生意外,你可以到阿姆斯特丹的一所房子中躲避,这是房子的地址和钥匙。那里没人住,很安全。

    飞机场,她一定要去机场。“出租车,”他嗫喏说“出租车。”

    她身旁的女人迟疑片刻,然后耸耸肩。“好吧,我去叫车,你等着。”

    她倏然漂浮在空中,愈飘愈高,几乎挨近了太阳。

    “你叫的车来了。”一个男人说。

    她希望别人不要来打扰她,她只想阖目睡去。

    司机说:“你要去哪儿,小姐?”

    已经为你买好一张赴日内瓦的机票,你可到瑞士航空柜台去取。

    她病得太厉害,无法乘飞机。他们将阻止她,然后去叫医生。人们将盘问她。她所需要的就是睡上一个时辰,然后自然就会好的。

    司机的声音变急躁起来。“去哪里?请说话。”

    她没有地方可以去,于是,她将那所房子的地址递给司机。

    警察盘问她钻石的下落,她闭口不答。于是,他们雷霆大作,把她关在一间屋子里,旋开空调,直到屋子里热得象火烤一般。当热度实在不能忍受时,他们又急剧降温,直到墙壁上挂出冰柱为止。

    特蕾西从寒冷中挣扎出来,睁开了双眼。她躺在一张床上,浑身不停地颤抖。她身下铺着一条毛毯,但她却无力钻到毯子里面去。她的衣服已全部浸透,面颊和脖颈湿漉漉的。

    我将死在这里,这是哪儿?

    那幢安全的房子。这里是那幢安全的房子。她感到这句话十分滑稽,不禁失声大笑,但笑声立即转入一阵剧咳。一切都搞糟了她终究没有逃脱出去。此刻,警察一定在整个阿姆斯特丹搜寻她:惠特里小姐买了一张瑞士航空公司的机票,然而却没有乘机,那么,她一定仍滞留在阿姆斯特丹。

    她思忖着在这张床上已经躺了多久。她抬起手腕瞥了一眼手表,表盘的数字一片模糊。一切物体在她眼中都是重影。房间中有两张床,两个梳妆台和四把椅子。她身体停止了颤栗,高人又接踵而来。她想打开窗子,但却孱弱得不能移动。房间又骤然变冷起来。

    她再度回到飞机上,被封闭在箱子里,呼喊救命。

    你干得好!漂亮极了。把盒子给我。

    杰弗拿到了钻石,也许,他正在去往巴西的路上,腰包里揣着她那份钱。他将与他的一名女友尽情享受,嘲笑她。他又一次击败了她。她恨他,不,她不。对,她恨他,鄙视他。

    她忽而清醒,忽而神智昏迷。坚硬的回力球向她射来,杰弗抓住她的臂膀,将她推倒在地,他的嘴唇紧紧挨着她的。他们在赞拉坎一道吃晚饭。你知道你是一个不寻常的女人吗?特蕾西?

    我认可平局,鲍里斯-迈尔尼科夫说。

    一阵痉挛又一次掠过她的身体,她在一列直快列车里,朝着一条黑洞洞的隧道疾驰而去。她知道,抵达隧道的尽头她就将归天。所有的乘客都已离开列车,唯独剩下阿尔勃托-佛纳提。他对她暴戾狰狞,摇撼着她,向她怒吼。“看在上帝的份上,”他大叫“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我!”

    特蕾西使出一股超人的力量,睁开眼睛。杰弗站在床缘,正俯身盯着她。他脸色惨白,嗓音中挟带着愤怒。他的存在曾化为她的部分梦幻。

    “你这样已经多久了?”

    “你在巴西。”特蕾西讷讷地说。

    说着,她又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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