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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黑道大亨的故事泡汤以后,我确信我的写作生涯正走到瓶颈,尚待突破。

    写作瓶颈?很陌生的东西,头一回碰到,手足无措也就算了,想不到我的年龄也到了某个瓶颈,家里来电话要我相亲。

    啧!原来我已这么老了!书是一本本的出,年龄当然也一年年增长,自己倒是一点也没发觉。

    我照照镜子,捏捏脸颊还挺有弹性,没多老嘛!

    确定全身上正点没什么差池后,我拖着懒散的脚步出门。

    写小说可以写兴之所至,逃婚、抢婚、骗婚随我高兴,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但现实生活中,我提不起不孝的罪名,对于直接把男方约上台北来的爹妈,我措手不及也避不得,只得乖乖的赴这场相亲宴。心里虽然呕,但反过头来想相,这是我头一回相亲,说不定还可以来个新题材,创造写作的第二春

    也不错!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门一开,我亲爱的妈妈竟然无预警地堵在门口。

    “妈,你怎么来了?”我愣了会立即陪笑。

    “不错嘛!早了三十分钟出门。我本来还以为你要混到超过十二点才起床,到时迟到两个小时以上,留我们两个老的跟人家大眼瞪小眼,所以我就直接来找你了。”亲爱的妈妈眼里闪着激赏,对于这这一身打扮显然很满意。

    癫痢头的儿子是自己的好,我长的像老妈,她相当以我的面皮为傲。我打扮得体,她最有面子。

    “唉!我说会去一定会走啦!”我咕哝着锁上门。

    “难讲喔!你喔,脑子不知在想什么,从念书的时候就跑到寻个‘女学会’打工,参加什么女权运动大游行,认识些奇奇怪怪的人,连个男朋友都不交,我还担心你没人要哩!果然,毕了业没带一个男孩子回过家,我包红包都不知包过多少人家的小孩,就等你替我捞回来,你还要让我等多久?拖越久就亏越多利息哩!”

    亲爱的妈妈对我曾经涉足女权运动相当不以为然,所以直觉认为我可能会相亲的半途落跑。其实我哪算得上是女性主义者?不过是误打误撞认识了几个女权伙伴,也许稍受了点影响吧!不过,比起她们几个激进派,混进台大女生宿舍参加a片影展、三月八日到总统府前丢卫生棉我只参加过一、两场无关紧要的游行联欢会,不过是想增长点见识而已,实在算不得什么。

    “物价上涨,红包也会涨啦!饼个几年,说不定还会发行新台币五千元的钞票,到时可能基础红包价又要调高了,我会撑到那个时候再结婚,还会让你亏到啦!”我安慰着她。

    会有那么一天吗?新台币五千元的钞票

    亲爱的妈妈不领情,继续发飙“还以为你开始写爱情,应该差不多开窍了,结果,你一天到晚闷在屋子里,这下可好,连出去认识男人的机会都没有,如果不叫你相亲,你到几时才嫁得出去喔!”

    “写书是工作,不是作梦,也不是真的谈恋爱,是为了赚钱!不是什么开不开窍的问题好不好?”我很费力的解释。

    我承认我写书是为了生活,没什么特别伟大而崇高的理想,诸召唤为读者打造美满幻想、传播健康的爱情观等等,我没那么伟大。至于“文以载道”、“为往圣继绝学”等等文人的重责大任,那就更不可能了。所以自从投入文艺小说写作的行业后,我闷不吭声,根本不敢让我那几个妇运好友知道,否则定会被质疑为“复制父权社会机制于小说中的帮凶,强化性别不平等的男权观点,为反挫势力阵营担供打击女性主义的样本”在后再丢几本书要我看,像是海蒂报告、第二性,再k一k“民法亲属编”和“台湾妇女境况白皮书”看看女人的地位多么凄惨云云

    我是个卑微的小人物,也许有那么点小小理想,想找个知音,想写几个特别的题材,但比起我那些人溺已溺的妇运朋友,我不但卑微,甚至算得上自私。

    “奇怪!你写故事爱得死去活来,怎么到现在也没有爱个男人给我看看?”亲爱的妈妈一路上发表高见,质疑她光写不练的女儿。

    纸上谈兵跟实战经验哪能相担提论!难道写情妇故事的作者,真的要跟去当情妇才算?那穿越时空的恋爱又要怎么实习?去投海跳崖、被火烧、被雷劈、被车撞,还是像秦爱妮一样每天玩大补帖,好寻找穿越时空的密门路径?

    但我没反驳。坐在计程车上,一路陪笑着对亲爱的妈妈,我努力当个承欢膝下的乖孩子。霎时没尽孝道就罢了,这个节骨眼,还是不要跟她唱反调的好。

    计程车停在凯悦饭店门口,袋子侍者有礼地替我们开了车门。

    唉!吃个相亲饭,何必这么正式?这顿相亲饭要是不成功。出钱的男方会不会有买卖不成的遗憾?不怕投资的钱白花了?一想到吃人嘴软,我就消化不良。

    “凌先生、凌太太你们好。”

    “你你你你”两方家长碰面,表面上客气地寒暄握手,私底下暗中打量,打量对方父母够不够格当自己的亲爱,会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孩子;打量对方子女,够不够格配得上自己举世无双的宝贝,会不会孝顺自己。

    这一切,全让人看在眼里。

    还有那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介绍人我也没记住他的名字正天花乱坠地盛赞两方男女主角,鼓着如簧之舌,扮着睁眼瞎子。

    “培远啊!我从小看着你长大,见人有礼貌,成绩永远呱呱叫,是每个老师的宝,一路保送大学、直升研究所、出国拿博士,念的永远是最好的学校”介绍人说得口水满天飞。

    那个据说是留美归国学人,拿的是咨讯科学博士的男主角,将兴奋与期待的眼神投射在我脸上,一脸温和的笑容,长相也还不错,让我想讨厌也还真不容易,想扫他的兴也不忍心。但是,他就像是寻常的陌路人般,没有让我想接近的念头,真的没有。

    只听那介绍人继续说下去:“培远现在在一家电脑公司担任研发部主任,年薪百万,前途看好,若是跟雅雁小姐结婚,赚钱养家可以一肩挑,将来小孩出世,生活优渥更不成问题”

    何必把钱财亮给我看?我对介绍人一面感到厌恶,一面又替这位男方角不平。可怜!谁说男人一定有义务被当成赚钱的工具?这样被清点荷包数条件,他难道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吗?

    他不觉得委屈,我却感到委屈了。伸手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肮才刚开始相亲,竟然就先算计我的子宫?真是!

    我低头吃着沙拉,一面受着介绍人的疲劳轰炸。

    “雅雁小姐才高八斗,是个作家呢!将来要是跟培远结婚,如果为了兴趣偶尔还想工作,也不冲突,待在家里不但料理家事方便,有了孩子也方便照顾,这样的贤内助配上培远,再适合不过了。”

    两方的家长,包括男主角,五张脸同时开红盘,笑容像涨停板。

    几时写书也成了个妆眯门面的好嫁妆、家庭主妇的好技能?

    只可惜,我写书不只为了兴趣,而且当成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不是“偶尔”才会做的事,介绍人打的如意算盘打歪了。况且,写书需要全神贯注,赶稿赶得晨昏颠倒更是家常便饭,有“家累”肯定会有影响。这位男主角受得了我白天不做家事、晚上挑灯夜战不上床,留他孤枕难眠?如果当我的工作是玩票性质,不给予我相当的尊重,那就恕我懒得理你。

    也许那男主角并不这么想,但我已经没兴致再继续下去了。

    我笑得很勉强,那男主角却像两眼发光,越听越是满意。

    “培远性子温和,是个虔诚的佛教徒,绝对会疼老婆的,雅雁小姐嫁给他只有享受的份”

    真是听不下去了!就算是相亲,也别把目的和利益说得那么明显嘛!跳楼大拍卖、三件一百的叫价程度也不过如此而已。那主角却开始边听边点头,弄得介绍人越说越有劲。杀了我吧!

    我暗地呻吟一声,头疼地瞄了一下男主角兴致勃勃的脸,忽然,我的眼角捕捉到一个刻意引我注意的动作。

    稍稍转移了目光方向,我赫然见到那个送我“凯迪拉克”的男人,正笑吟吟地朝我摇手。我急忙观察一下左右,幸亏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介绍人身上,没人看见那男人在做什么。

    我偷偷扫了那男人一眼,他带着久违的笑容,猛对着我示意。今天他穿着正式,身着灰黑的西装,只留一绺头发散在前额。比上回倒垃圾时整齐许多,也令我的心多跳了几下。他坐是是邻桌,伴着一个美丽而陌生的女人,两人距离我们的位置相当近。

    不好!罢才的相亲废话,不晓得他听进了多少?想到这儿,我全身僵直,再见到与他同桌的女人,更让我迅速冷静下来。

    “还是让两个年轻人私底下聊聊,联络一下感情,我看我们还是不要打搅了,你们觉得怎么样?”那介绍又开口了,声音将我的注意力拉回。

    没想到我亲爱的妈妈为了让我嫁出去,不惜出卖她的女儿,竟然答应了!

    我很哀怨地目送他们离去。

    男主角培远我到现在还记不起他姓什么一副正中下怀的模样,有些腼腆,又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探问:

    “凌小姐平常喜欢什么样娱乐?”

    娱乐?唉!千篇一律的开场白。我兴致缺缺道:“看书。”

    其实我是想讲睡觉和发呆,不过这应该不算是娱乐,算了。

    岂料,我无味的答案,眼前的男人和那邻桌的男人竟然同时竖起了耳朵在听,邻桌那男人毫不避讳地笑得津津有味。完蛋了!他刚才一定偷听了不少,我好想哭!

    “那么,喜欢看什么样的书?”眼前人继续追问。

    不晓得他对哪种女人最感冒?我不经意瞥见了他左手上戴着的蜜蜡佛珠,心里燃起一丝生机。

    “圣经。我妈妈给我的胎教就是圣经,现在我最常读的就也是圣经。”我很严肃地点着头。

    上帝啊!对不起,我亲爱的妈妈怀我的时候的确拿圣经当胎教,但出了娘胎后,我就没再读过了,虽然我不是你的子民,但求你不要骂我啦!

    那男人的脸上难掩捻,教我料中了,他果然很介意,宗教信仰的歧视对婚姻和爱情是很大的阻碍,我押对宝了。

    “我比较常读的佛典。”他有耐心地笑笑:“佛家讲见和同解,共修无量法门,好建立共识,得到共修大利。即使是不同宗教,异教有异教的好,我当然也认同圣经。法门是平等的,殊途同归,自然可以延伸到异教解释,佛家是很能接受异教徒的。”他深切地看了我一眼,语意藏了明显的“暗示”

    咳!没想到他的包容力还真大,佛教真伟大。就算我不识抬举好了,打算说些委婉的话拒绝他的暗示,此时一旁邻桌的男人正满脸贼兮兮的笑,摆明了将话全听进去了,讨厌。

    我心里有气,觉得让人窥视了私密,心中满是不愉快。不着痕迹地瞪了那男人一眼,我对面前的男伴随口念着: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我又开始疯言乱语了,都是领桌那男人让我失了分寸。可怜的我的男伴被无辜的战火波及,当了代罪恶羔羊,还满脸孤疑。

    看他的神色,这段似是而非的语句,着实让他摸不着头绪。他先是有些尴尬与挫败,随即又忍不住露出好奇与赞赏:“想不到你也满有慧根的。这段话听起来既悲壮,又有悲天悯人胸怀,我读遍了佛经,还不晓得原来佛教也有这样强烈的两面色彩”

    我压抑着贼笔,既得意又有点不好意思,这样欺负他,好吗?

    他撑足了面子,说了一堆感想,终于还是拉下身段:“请问,你刚刚所说的,是出自哪里?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请教一个“异教徒”实在不怎么光彩。如果让他知道答案,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两个男人同时屏息地看着我。

    “倚天屠龙记,明教圣火令。”我答。

    可怜他留美博士不读武侠小说,今天才虎落平阳,被我这疯女人欺。

    “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我的男伴还没来得及说任何场面话,邻桌的那男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地捧腹大笑起来。他那少话的女伴因而一脸惊愕。

    在高级餐厅里,这样大笑是很失礼的。所有人都是一副强忍住好奇的表情,但是没有去询问他发生何事,我的男伴也忍着没回头,只是将我当成了误入歧途的罪人,既是惋惜又像是可怜我似的看着我。他恐怕再也没那兴致和我谈些佛典了吧?

    丙真,接下去除了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他不再听我的一切。

    在他眼里,刚才那些话算不算邪说矣谒?我算不算是邪魔歪道?不管怎样,他应该不会再打我主意了,我心里有着诡计得逞的邪恶快感。

    但是,邻桌的那男人他兴味盎然地紧盯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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