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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回梁山泊好汉劫法场白龙庙英雄小聚义

    话说当时晁盖并众人听了,请问军师道:“这封书如何有脱卯处?”吴用说道:“早间戴院长将去的回书,是我一时不仔细,见不到处。才使的那个图书,不是玉箸篆文‘翰林蔡京’四字?只是这个图书,便是教戴宗吃官司。”金大坚便道:“小弟每每见蔡太师书缄并他的文章,都是这样图书,今次雕得无纤毫差错,如何有破绽?”吴学究道:“你众位不知,如今江州蔡九知府是蔡太师儿子,如何父写书与儿子,却使个讳字图书,因此差了。是我见不到处。此人到江州,必被盘诘,问出实情,却是利害。”晁盖道:“快使人去赶唤他回来,别写如何?”吴学究道:“如何赶得上?他作起神行法来,这早晚已走过五百里了。只是事不宜迟,我们只得恁地,可救他两个。”晁盖道:“怎生去救?用何良策?”吴学究便向前与晁盖耳边说道:“这般这般,如此如此。主将便可暗传下号令,与众人知道,只是如此动身,休要误了日期。”众多好汉得了将令,各各拴束行头,连夜下山,望江州来,不在话下。

    说话的如何不说计策出?管教下面便见。且说戴宗扣着日期,回到江州,当厅下了回书。蔡九知府见了戴宗如期回来,好生欢喜,先取酒来赏了三钟,亲自接了回书,便道:“你曾见我太师么?”戴宗禀道:“小人只住得一夜便回了,不曾得见恩相。”知府拆开封皮,看见前面说信笼内许多物件都收了。背后说妖人宋江,今上自要他看,可令牢固陷车,盛载密切,差的当人员,连夜解上京师,沿途休教走失。书尾说黄文炳早晚奏过天子,必然自有除授。蔡九知府看了,喜不自胜,叫取一锭二十五两花银赏了戴宗。一面分付教合陷车,商量差人解发起身。戴宗谢了,自回下处,买了些酒肉,来牢里看觑宋江,不在话下。

    且说蔡九知府催并合成陷车。过得一二日,正要起程,只见门子来报道:“无为军黄通判特来相探。”蔡九知府叫请至后堂相见。又送些礼物、时新酒果。知府谢道:“累承厚意,何以克当。”黄文炳道:“村野微物,何足挂齿。”知府道:“恭喜早晚必有荣除之庆。”黄文炳道:“公相何以知之?”知府道:“昨日下书人已回,妖人宋江,教解京师。通判只在早晚奏过今上,升擢高任。家尊回书,备说此事。”黄文炳道:“既是恁地,深感恩相主荐。那个人下书,真乃神行人也。”知府道:“通判如不信时,就教观看家书,显得下官不谬。”黄文炳道:“小生只恐家书不敢擅看。如若相托,求借一观。”知府便道:“通判乃心腹之交,看有何妨。”便令从人取过家书,递与黄文炳看。

    黄文炳接书在手,从头至尾读了一遍;卷过来,看了封皮,又见图书新鲜。黄文炳摇着头道:“这封书不是真的。”知府道:“通判错矣。此是家尊亲手笔迹,真正字体,如何不是真的?”黄文炳道:“公相容复,往常家书来时,曾有这个图书么?”知府道:“往常来的家书,却不曾有这个图书,只是随手写的。今番一定是图书匣在手边,就便印了这个图书在封皮上。”黄文炳道:“相公休怪小生多言,这封书被人瞒过了相公。方今天下盛行苏、黄、米、蔡四家字体,谁不习学得?况兼这个图书是令尊恩相做翰林学士时使出来,法帖文字上多有人曾见。如今升转太师丞相,如何肯把翰林图书使出来?更兼亦是父寄书与子,须不当用讳字图书。令尊太师恩相,是个识穷天下、高明远见的人,安肯造次错用?相公不信小生之言,可细细盘问下书人,曾见府里谁来。若说不对,便是假书。休怪小生多说,因蒙错爱至厚,方敢僭言。”蔡九知府听了,说道:“这事不难,此人自来不曾到东京,一盘问便显虚实。”

    知府留住黄文炳在屏风背后坐地,随即升厅,叫唤戴宗有委用的事。当下做公的领了钧旨,四散去寻。有诗为证:反诗假信事相牵,为与梁山盗结连。不是黄蜂针痛处,蔡龟虽大总徒然。

    且说戴宗自回到江州,先去牢里见了宋江,附耳低言,将前事说了,宋江心中暗喜。次日,又有人请去酌杯,戴宗正在酒肆中吃酒,只见做公的四下来寻。当时把戴宗唤到厅上,蔡九知府问道:“前日有劳你走了一遭,真个办事,不曾重重赏你。”戴宗答道:“小人是承奉恩相差使的人,如何敢怠慢?”知府道:“我正连日事忙,未曾问得你个仔细。你前日与我去京师,那座门入去?”戴宗道:“小人到东京时,那日天色晚了,不知唤做甚么门。”知府又道:“我家府里门前,谁接着你?留你在那里歇?”戴宗道:“小人到府前寻见一个门子,接了书入去。少刻,门子出来,交收了信笼,着小人自去寻客店里歇了。次日早五更去府门前伺候时,只见那门子回书出来。小人怕误了日期,那里敢再问备细,慌忙一径来了。”知府再问道:“你见我府里那个门子,却是多少年纪?或是黑瘦,也白净肥胖?长大,也是矮小?有须的,也是无须的?”戴宗道:“小人到府里时,天色黑了。次早回时,又是五更时候,天色昏暗。不十分看得仔细,只觉不恁么长,中等身材,敢是有些髭须。”

    知府大怒,喝一声:“拿下厅去!”旁边走过十数个狱卒牢子,将戴宗拖翻在当面。戴宗告道:“小人无罪。”知府喝道:“你这厮该死!我府里老门子王公已死了数年,如今只是个小王看门,如何却道他年纪大,有髭髯?况兼门子小王不能彀入府堂里去,但有各处来的书信缄帖,必须经由府堂里张干办,方才去见李都管,然后达知里面,才收礼物。便要回书,也须得伺候三日。我这两笼东西,如何没个心腹的人出来问你个常便备细,就胡乱收了。我昨日一时间仓卒,被你这厮瞒过了。你如今只好好招说这封书那里得来!”戴宗道:“小人一时心慌,要赶程途,因此不曾看得分晓。”蔡九知府喝道:“胡说!这贼骨头,不打如何肯招?左右与我加力打这厮!”狱卒牢子情知不好,觑不得面皮,把戴宗捆翻,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戴宗捱不过拷打,只得招道:“端的这封书是假的。”知府道:“你这厮怎地得这封假书来?”戴宗告道:“小人路经梁山泊过,走出那一伙强人来,把小人劫了,绑缚上山,要割腹剖心。去小人身上搜出书信看了,把信笼都夺了,却饶了小人。情知回乡不得,只要山中乞死,他那里却写这封书与小人,回来脱身。一时怕见罪责,小人瞒了恩相。”知府道:“是便是了,中间还有些胡说,眼见得你和梁山泊贼人通同造意,谋了我信笼物件,却如何说这话?再打那厮!”

    戴宗由他拷讯,只不肯招和梁山泊通情。蔡九知府再把戴宗拷讯了一回,语言前后相同,说道:“不必问了。取具大枷枷了,下在牢里。”却退厅来称谢黄文炳道:“若非通判高见,下官险些儿误了大事。”黄文炳又道:“眼见得这人也结连梁山泊,通同造意,谋叛为党,若不祛除,必为后患。”知府道:“便把这两个问成了招状,立了文案,押去市曹斩首,然后写表申朝。”黄文炳道:“相公高见极明。似此,一者朝廷见喜,知道相公干这件大功;二者免得梁山泊草寇来劫牢。”知府道:“通判高见甚远,下官自当动文书,亲自保举通判。”当日管待了黄文炳,送出府门,自回无为军去了。

    次日,蔡九知府升厅,便叫当案孔目来分付道:“快教迭了文案,把这宋江、戴宗的供状招款粘连了。一面写下犯由牌,教来日押赴市曹,斩首施行。自古谋逆之人,决不待时,斩了宋江、戴宗,免致后患。”当案却是黄孔目,本人与戴宗颇好,却无缘便救他,只替他叫得苦。当日禀道:“明日是个国家忌日,后日又是七月十五日中元之节,皆不可行刑。大后日亦是国家景命。直至五日后,方可施行。”

    一者天幸救济宋江,二乃梁山泊好汉未至。蔡九知府听罢,依准黄孔目之言。直待第六日早晨,先差人去十字路口,打扫了法场,饭后点起土兵和刀仗刽子,约有五百余人,都在大牢门前伺候。巳牌时候,狱官禀了知府,亲自来做监斩官。黄孔目只得把犯由牌呈堂,当厅判了两个斩字,便将片芦席贴起来。江州府众多节级牢子虽然和戴宗、宋江过得好,却没做道理救得他,众人只替他两个叫苦。当时打扮已了,就大牢里把宋江、戴宗两个匾扎起,又将胶水刷了头发,绾个鹅梨角儿,各插上一朵红绫子纸花;驱至青面圣者神案前,各与了一碗长休饭、永别酒。吃罢,辞了神案,漏转身来,搭上利子。六七十个狱卒早把宋江在前,戴宗在后,推拥出牢门前来。宋江和戴宗两个面面厮觑,各做声不得。宋江只把脚来跌。戴宗低了头只叹气。江州府看的人,真乃压肩叠背,何止一二千人。但见:愁云荏苒,怨气氛氲。头上日色无光,四下悲风乱吼。缨枪对对,数声鼓响丧三魂;棍棒森森,几下锣鸣催七魄。犯由牌高贴,人言此去几时回;白纸花双摇,都道这番难再活。长休饭,嗓内难吞;永别酒,口中怎咽!狰狞刽子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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