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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匡的弟弟。

    以朱匡的势力,雄踞东南,极尽搜刮,独霸一方,坐拥巨富,江浙无比。朱厉月既是其近系,又是他左右手,动辄广征役夫,募资数千,一时无俩。

    何况,朱厉月出得起这奖赏,既是为子复仇,也是要保任性命。

    他一直都认为孙青霞杀掉了自己儿子,也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他对孙青霞下格杀令的丰赏厚赐,同时还来自其兄朱匡的默许与支持。

    朱匡的看法也是一样:

    孙青霞既杀得了他侄儿朱仙震,也必敢杀他胞弟朱厉月——杀得了朱厉月,便会轮到他了。

    所以他大力促使朱厉月追杀孙青霞,甚至赏赐的一半,都是归入他的账下。

    可是没有用。

    又隔了半年,朱厉月又公布了新的赏红:

    “杀了无耻败类土匪强盗外号‘一直剑’的孙青霞,除原有赏赐外,再加赏黄金十二万两。”

    如此,又多加了二万两。

    但仍然无用。

    没音讯。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是去缉杀孙青霞的人愈多,死的人也愈众。

    如是者,赏赐黄金每年加一次,足足加到了二十万两。

    可是孙青霞仍没死,倒是朱厉月的另一个儿子朱大长,也成了“一直剑”孙青霞的剑下亡魂。

    甚至连朱匡家的大管家“天地神通”朱义伸也死了。

    就死在宅里。

    孙青霞的剑下。

    由于朱义伸丧命时朱匡就睡在只隔了三间的房子里,甚至还隐约听到剑刺入肌骨的声响,而他刚好那一晚才跟管家对换了房间(朱匡每天都更换睡处,且临时起意取抉,连身边亲信也不得事先知悉),使得朱匡惊觉:朱义伸是代自己枉送性命的。

    看来,孙青霞迟早要杀到他的身上。

    这还得了!

    朱匡急召正在惊骇中的朱厉月面议。

    他们讨论了很多法子。

    杀孙青霞的方法。

    可是没有用。

    重要的是:谁能杀得了孙青霞?

    有这个人吗?

    就算有这种人,他愿意跟孙青霞结仇吗?

    他们熬尽了脑汁,伤尽了脑筋,至少,给朱厉月想到了一个。

    朱匡立问:“谁?”

    朱厉月犹豫地道:“是有一个,但只怕他不肯出手。”

    朱匡嘿怒:“以我名义相请,谁敢不动手?”

    朱厉月却忽然一改忧色,“我想到了,只有请动太傅梁师成,只要他开口、下令,这人不敢不从。”

    言下之意,就连坐拥东南,专权宠贵的朱匡,只怕也请不动此人,只有日夕处于帝位之侧,人谓之为“隐相”,文武百官,莫不畏惮,囊政于朝的梁师成,才有可能请动这个人。

    朱匡却因而灵机一动,道:“我也想到了一个人。”

    朱厉月皱了皱眉,道:“一个人?”

    他不认为:除了他心目中的人选,有谁可以一个人对付得了孙青霞。

    朱匡哼哼唧唧的道:“这个人一到,不仅可杀孙青霞,还可以把他活擒交给咱们。”

    朱厉月倒吃了一惊!

    要知道对付孙青霞这种人,生擒要比格杀更困难三、五倍,真是谈何容易!

    朱匡的态度又有些迟疑:“不过,要请动此人,也有点困难。”朱厉月甚诧:“以今时今日地位,随手一,谁敢不来?莫不是马上要请的人比我心里头那人还难请动么?”

    朱匡搔首说:“难,难,难,这人用银子请不动,用权逼不出,用面子——也只怕他不赏面。”

    朱厉月更诧:“世上有这种人么?”

    朱匡忽又有喜色,道:“不过说难也真不难,只要请动两个人,下道命令,他就立刻便来了。事成之后,连金子银子屋子女子,都不必赏赐,都省了!”

    朱厉月大奇:“却有这种呆子,倒是要请谁来下达这命令。”

    朱匡道:“诸葛先生!”

    朱厉月为之膛目,结结巴巴道:“请他下令?他是我们的对头人,要他帮我除敌,只怕难若登天。”

    朱匡笑道:“幸好世上还有一个请得动他的人。”

    朱厉月问:“谁?”,

    朱匡道:“皇帝天子。”

    朱厉月倒呼了一口气:“你说的那人,莫不是……”

    朱匡反问:“你心目中的人选会不会是——?”

    朱厉月忽道:“若是认为开口不便,不如用笔写下名字可好?”朱匡看了看几上的茶杯,用手指了指,道:“白纸黑字,不如水干迹隐。”

    朱厉月当即会意,以指醮茶,在云台石几上写了一个字。

    朱匡也以茶为墨,在几上画了几下。

    两人对着一看:

    朱厉月写的是一个字:“铁”。

    朱匡画如是一只:手。

    两人相视,拊掌大笑,都说“就是他。”

    “他来了就好办了。”

    “这叫一石二乌,谁死对咱都有好处,一齐抱着死则可高枕无忧了。”

    我常常问:“有谁替我杀了孙青霞?而今总算有了人选。”

    “只要这个人肯出手,孙青霞就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这还不止。”

    “不止?”

    “想吃其肉,啖其骨的人有很多,其中有几个,只怕孙青霞随时都得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谁?”

    “‘老张飞’查叫天。”

    “他也给惊动了!”

    “谁叫孙青霞连他徒儿金不闻,明充尔也给一齐杀了。”

    “还有呢?”

    “龙舌兰。”

    “京城第一紫衣女神捕!她为什么要趟这浑水?”

    “原因有四。”

    “嗯?”

    “第一,孙育霞**掳掠,恶名昭彰,试想‘巾帼神捕’龙舌兰的性子,能沉得住气,容得下这种人么?”

    “她容不下,那就太好了?”

    “第二,就算她忍得下,我也能请得动她——她毕竟还欠王黼一点情,而王黼却仍欠我九个人情。”

    “只要她来了,咱们就如虎添翼了。”

    “第三,”朱匡用手指了指茶几,但几上的图和字,已渐消散,只剩下一些水影片段,“这个人若接手办这件案子,你想她会不跟他缠在一道吗?”

    “说的也是,这就好办了,却不知第四个理由是啥?”

    “龙舌兰有一位手帕交,名叫苏眉,名号‘狂菊’,可是大大有名的人物。”

    “这我知道。‘狂菊’苏眉之母,正是‘更衣帮’的女帮主‘大红狼’铁秀男。”

    “对,但这铁秀男,却正是死在孙青霞手里,死前还给这孙一剑蹂躏了,听说苏眉原是孙青霞的爱侣,却因而恨死了孙青霞。”

    “那就太好了,自作孽,不可活,‘更衣帮’、‘狂菊’苏眉,再加上龙舌兰,这次孙青霞想活命都庶几都矣。”

    “最有意思的还是:这回‘纵剑’遇上了‘横掌’,不管谁死谁活、谁胜谁败,都有好戏可瞧了。”

    “那太好了。”朱厉月拍拍他自已的头:“免得我每晚临睡之前,总得要措措顶上人头,方才安心。只要这些人都出动,晚晚睡不安、吃不下的,该是姓孙的恶果苦报了。”

    她每晚临睡之前,都例必做一件事:

    她写下他的名字:

    孙青霞。

    字写得很秀气。

    也很猖狂。

    她的字把猖狂与秀丽合为一道,连她生命里的精华与锐气,也尽泄在这三个字里。

    这三个字,合起来就是一个人。

    一个她梦寐不忘的人。

    一个她思念入骨的人。

    也是一个她恨不得将之杀一千次、挫其骨、扬其灰的人。

    她曾是那么深爱着他,但他却蹂躏了她的母亲,发出魔鬼般的狂笑与厉笑,然后扬长而去。

    她恨死他了。

    她恨得一定要他死。

    她夜夜都记得这件事、这种恨、这般恨、这个人。

    她晚晚都写下他的名字。

    然后点火。

    烧。

    她披着发,焚烧他的名字,且喃喃诅咒着:

    ——然而她仿佛看见火光之中,他的痛苦、挣扎、哀号、求饶。如此之后,她才安心睡去。

    因为她知道,凭她自己之力,无法为死去的父母报仇。

    ——正如那晚他杀了她母亲,厉笑而去,她也一样拦不住他。

    但她已下定决心报仇。

    她决定请动她的好友:

    “京师第一紫衣巾帼神捕”——龙舌兰。

    也许光是一个龙舌兰,还未必对付得了孙青霞。

    但只要“她”来了,“他”说不定也会来。

    只要“她”和“他”都来了,加上自己,就不愁孙青霞那禽兽飞得上天了。

    所以她这一夜把他名字扔在火堆里焚烧之后,睡得很甜,很香。

    ——因为她知道她的好友已答允她出手对付**孙青霞了。

    她甚至梦见他死了:死在火光中、刀光下、铁手里。

    可是,到了第二天,她一觉醒来,第一件事却是到那灰烬之处,用一双纤纤玉手,秀秀十指,翻扒寻察:昨夜的一个烧掉了的名字。

    脸上还留着珍珠一般的泪。

    她是个夜夜焚烧掉他名字的女人。

    可是第二天都为寻找这灰烬里的名字而流泪。

    稿于一九九四年四月二~十二日,enane、俊能、紫萍等各路汇集于香港自成一派欢聚。

    校于九四年四月十三~廿日温方芳何梁赖“六人帮”畅游深圳、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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